《千面英雄》 ［美］约瑟夫·坎贝尔 著 黄珏苹 译 浙江人民出版社 2016年2月 定价：99.90元

　　每当我告诉别人说自己翻译过多本美国神话学大师坎贝尔的著作时，对方总会紧接着回问说：“‘什么’学？”而总是要我重复个二三次，对方才总算确认自己第一次没听错。

　　神话对多数人而言既陌生又遥远，人们就算不会对神话嗤之以鼻，也多半认为那不过是些调剂生活的无伤大雅故事罢了。

　　“神话”是什么？身处21世纪的我们，为什么还需要神话？

　　在进入坎贝尔的正式解说之前，先听听最会说故事的坎贝尔，在《追随直觉之路》中所分享的某个意象。

　　出生过早的有袋动物因为没有胎盘，无法待在妈妈的子宫好好成长再出生。这些小东西还在妊娠期就被迫出生了，它们会爬进妈妈肚子的小育儿袋里头……紧紧贴在妈妈乳头上，直到它们能够爬出、站立、走动为止。

　　它们是在第二子宫里头“慢慢成长”……我认为神话等同于人类的一个器官。我们需要神话，正如同有袋动物要靠育儿袋，好好成长到爬出，宣告，“我，哇啦！就是我。”

　　为了能够协助个人成长，神话系统不需要合理，不必然是理性，也不用是真实；但是它让人能够舒适自在，就像个育儿袋一样。你的各种情绪得以在里头发展，直到不会有危险为止才出来。然而，随着神话的解离——此刻正是当今社会所发生的——你就少了那第二个子宫。理性的态度告诉我们，“呕，这些老旧的神话，它们是狗屎；”……这么一来，就会有许多无法从第二个子宫毕业的流产儿，因为太早降临这个世间而必须一切都靠自己。少了这个育儿袋，少了这个神话的教导，心灵就会扭曲。

　　神话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因应个人和社群发展的需要，所“编”出来的故事。坎贝尔就说过神话有四大功能，第一是让你认清生命的游戏规则，好在接受各种残酷生命洗礼之后还能乐观生存下去。第二在告诉我们宇宙的运行方式，进而对天、地以及生活环境产生敬畏之心。第三个功能则在验证、维护某个特定社会体制系统，也就是你专属的社会得以存在的对错、得体与否等共享标准。换个说法，就是在帮社会的运作体系“背”。

　　第二、三项功能目前差不多都无法发挥，或早已被俗世的秩序所取代，神话的神秘性不在，仅剩下属于个人心理层面的第四项功能，也就是带领个人通过生命各个阶段，从出生到成人、再从老迈到死亡。若少了这项神话的最后“剩余”功能，将会有越来越多人虽然出生、长大、变老了，行为举止却永远像个光溜溜、四处乱窜的小娃儿。例如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却充满嫉妒情结，在精神上拒绝长大。

　　美国存在主义心理分析大师罗洛梅（Rollo May）就特别写作《哭喊神话》（Cry for Myth）一书以回答：为什么读神话？神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读神话有什么用？这三个基本问题。他更指出西方社会因为缺乏神话，才出现邪教崇拜、药物成瘾、缺乏安全感、年轻人自杀率上升等问题。罗洛梅身为临床心理分析学者的观察，也呼应了坎贝尔的洞见，更显示坎贝尔著作以及讨论神话的电视节目会大受欢迎，便是当代西方国家极度需要神话的证明。

　　坎贝尔12岁时迷上印地安人的故事，大学毕业后的欧洲之旅，启发他对乔伊斯、荣格等欧洲大家作品的兴趣。美国经济大萧条时坎贝尔回到故乡却找不到工作，父亲也破产了，他干脆“躲”起来读了五年的书，进而孕育出后来的著作成就。尔后坎贝尔在女子学院教书38年直到退休，与女学生的互动让他的神话学研究，不受限于学术的窠臼，更能回归、应用在日常生活上，也启发过诸多艺术创作者，成为好莱坞经典如《星际大战》系列电影的发想源头。

　　初次接触坎贝尔的读者将发现阅读坎贝尔作品如《神话的力量》《千面英雄》《追随直觉之路》，绝对是既惊又喜。原来我们可以从象征的观点来重新解读“耶稣被钉上十字架”、“青蛙王子”等耳熟能详的主题，更会发现坎贝尔对婚姻、金钱的看法，多么切中我们的人生困境。而摇滚音乐与古代希腊狂欢祭典，竟然这么相似，也学会不要以嫌恶的观点解读神话故事中的暴力、乱伦等主题。

　　在网络、好莱坞文化无远弗届的21世纪，非西方世界更需要坎贝尔对亘古神话的重新分析和诠释，好让“麦当劳化”的东方社会个人，透过神话重新了解自己，甚至将古老神话的智慧带入自己当前的生活，并实践出来。这是属于个人小神话的范畴。

　　而坎贝尔有一句名言说：“神话是人类集体的梦！”在这个纷扰的人世中，个人和单一群体或无法以一己之力创造出神话，但可藉由阅读神话，试着透过神话和古今人类共通的这片广大无意识幻海接轨，进而找到丰沛、取之不尽、安身立命的生命源头。这就是现代人共通的大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