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这个名字是慈禧赐的。荣是旗人，13岁进储秀宫当宫女，前后随侍慈禧8年。荣老年的时候结识了金易、沈义玲，金沈二人记录了她的口述史，出版《宫女谈往录》一书。书里，荣回忆说“宫女不许描眉画鬓，一年差不多是两色衣裳，当宫女要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谁和谁也不能说个私话……”

　　口述史的影响比不得热播电视剧。热播剧似乎不理会荣老太太那些规矩。小宫女穿着明黄色修身小旗袍在屏幕上走来走去，像在新天地散步的样子。不一会儿，隐藏了身份来谈恋爱让小宫女以为自己是太监的皇帝竟然和小宫女二人两只蝴蝶般腾空飞起……如果“荣”看到这里，会不会感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光呢？

　　穿越剧、宫斗剧吸引了年轻观众，首先是好事。不管穿到哪朝哪代，总是有一段历史托着。人生在世不能忘了老祖宗，虽然大部分人的老祖宗都和宫里没关系。把张飞和岳飞穿在一起虽不可取，但是连张飞和岳飞都不知道，也够可怕的。另外，中国影视剧要和美国比拼，权衡节目发行区域、整体制作水平、人才储备和行业分工等方面，最占优势的还是历史题材资源。

　　怎么处理历史题材，可就不光是市场出发点的问题了。当年贝托鲁奇来中国拍电影《末代皇帝》，得了奥斯卡大奖，国内审批通过公映了。至今对影片还有两派意见，一说人性化展示了从皇帝到战犯到公民终于获得自由的历史，一说是迎合西方口味，主人公最终认为对自己的改造完全是失败的。无论哪一派正确，总有另一派人是被忽悠的。中国历史，还是中国人来拍更靠谱。

　　前些年历史剧鼎盛，一时圣主明君、忠臣孝子扎堆，丰功伟绩天下平定海晏河清。为封建王朝树个碑立个传也无非是“我们家先前阔过”，但是按照教育广大党员群众的标准塑造皇上和奴才，就脱离了人物生活的历史环境，这种定位真是很穿越。

　　近期古装剧以网络为基础、以穿越为先导、以宫斗为主干再次勃兴，有一花独放、春色满园之势。年轻观众特别是女白领看的是偶像，看的是多角恋，看的是权谋之争；对应着职场天花板和剩女的现实，渴望着灰姑娘的爱情；对应着办公室政治，渴望着坏女人的手段和好女人的结局。对还原历史细节感兴趣的，纠结于怎么穿衣走路才对的，始终不是多数。

　　《后宫·甄儇传》值得表扬。首先是精心营造后宫的气氛，比如皇帝皇后的队伍过来，粗使杂役马上停下手里的事背过身去，比如台词风格偏向《红楼梦》，比如用代香港五六十年代古装片的方式念台词，比如服化道。其次，不光写了情节强度足够的戏，还写出了人情世故。这部剧最可取的还是创作观。“除了斗就是死”浓缩并明确了封建王朝的生存法则，爬上去时时有危险，爬不上去生存没空间。每个人物都面对活着的无奈和情感的困惑，每个人都无法摆脱地成了历史的落网者。

　　把天马行空的网络文学落地在清代，想来是有原因的。康熙乾隆有多少个老婆不用说了，道光是妻管严，慈禧得了势就把老公咸丰四个叫“春”的女人收拾了，光绪心爱的女人被扔到井里，传说顺治是个情圣最终下落不明……白发宫女、碧海青天已是奢侈化诗意，深宫里有穿越剧式的爱情吗？

　　《后宫·甄缳传》努力还原雍正年间宫闱百态，但显然不是历史教科书。与同类作品相比，这部剧的价值在于观众追求对善的歌颂，作品留下对恶的批判。

　　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少见呐。

　　2012年3月3日

　　陈学军（华明），影视剧策划、监制。一级文学编辑，广东省影协主席团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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