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塞纳河，巴黎会是什么样子？光影中巴黎的传奇和浪漫，一直和塞纳河有关。《一个美国人在巴黎》中，金·凯利和李丝丽·卡农在岸边轻歌漫舞，加利格·兰特和奥黛丽·赫本在《哑迷》里夜游塞纳河。游船穿过桥洞，水手打开了射灯，岸边依偎着的情侣突然暴露在光环中。他们没有携手溜走，而是不为所动甚至抱得更紧吻得更热。而在《朱尔和吉姆》《悲惨世界》两部电影中，影响主人公一生命运的配角最后都跳下了塞纳河。
巴黎朋友为我们安排的游船是附带晚餐的那种，男士着西装方可登船。我们一出机场就被拉去参观，走马观花一整天未进旅馆，自然是便装前来，以为只能望河兴叹。接待处的老太太却从身后扯出几件西装，动作娴熟，态度怡然。我们穿戴起来，长的长，短的短，像刚刚钻出下水道的指挥家油漆匠还有英国飞行员，准备《虎口脱险》。也许这是塞纳河专门用来营造气氛的插曲。
走进船舱，见到老琴师摆弄的竟是《出水芙蓉》中女教师与学生们狂欢使用的大家伙。在摇荡的波影和音乐中，我们开始了塞纳河之旅。
同行的刘小姐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到法国后又拿下了艺术史硕士学位。谈起塞纳河上的风物掌故如数家珍。塞纳河将巴黎一分为二。河北的右岸是贸易和金融区，河南的左岸则是艺术家们聚居之地，许多咖啡馆因为莫里哀、纪德、萨特、海明威的光顾声名远播。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阿仑·雷乃、阿涅斯·瓦尔达、罗伯·格里叶和玛格丽·特杜拉斯制作的《广岛之恋》《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幸福》和《欧洲快车》等影片更使“左岸派”小组的大名永垂影史。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中国影迷只能在内部观摩中与“左岸派”电影进行惊鸿一瞥式的接触。后来杜拉斯的《情人》一纸风行，罗伯·格里叶又亲访广州，“左岸”也成了小资们巴黎情境的新内容。
塞纳河上的西岱岛是巴黎的发源地，公元三世纪起这里就是法国的世俗和宗教中心。长不过一公里宽仅500米的小岛上布满古建筑，最有名的就是日间到过的巴黎圣母院。自1163年兴建以来，巴黎圣母院见证了太多的恩怨情仇，也多次在银幕上为雨果的爱情悲剧提供场景。在《巴黎圣母院》扮演艾丝米拉达的吉娜·劳洛布丽吉达早已年华老去，圣母院依然无语屹立，看着西岱岛上花草岁岁枯荣。被称为提督府的国家监狱位于岛西部，法国大革命中的风云人物丹东、罗伯斯庇尔当年都是从这里被送上断头台的。八十年代，法国演员德帕迪约曾塑造过丹东的形象，扮演大鼻子情圣倒是后来的事了。
《巴黎圣母院》的《丹东》的故事可以体现出塞纳河性格的两个侧面，一边是历史，一边是爱情。王朝更迭带来多少兴哀荣辱，不变的浪漫催生了一次次爱情。
影片《真假公主》讲的是俄国革命后逃亡巴黎的沙皇家族成员的故事。如果说不时偏头痛是革命之前淑女的必修课，那么一口流利的法语则是贵族身份的象征。法俄的渊源不限不此，为了庆祝两国结盟，1896年到1900年塞纳河上又修建了亚历山大三世桥，沙皇尼古拉二世亲自参加了落成典礼并用父亲的名字为桥命名。这座桥上装饰着象征塞纳河和涅瓦河的浮雕，在河上二十多座桥中最为引人注目。
刘小姐忽然停止了介绍，说：你知道这是哪部电影的音乐吗？
船舱里，有人正合着老琴师的旋律翩翩起舞。影片虽然没完整看过，但它的音乐太熟悉了，克劳德·勒鲁什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此时，游船刚刚经过新桥。
新桥是塞纳河上最古老的桥，以往巴黎市民、商贩、江湖艺人常常聚在这里，桥上还可以看到卖艺的、拔牙的，很像老北京的天桥。1991年，莱奥·卡拉克斯以新桥为背景，拍摄完成了《新桥恋人》，一个爱情故事。女孩因为疾病即将失明，她的愿望是失明前找到昔日的恋人。在新桥上，流浪的男孩爱上了她。因为害怕失去她，男孩一次次烧掉女孩家人催她回去治病的明信片……《新桥恋人》不光有爱情，还有绚烂的色彩、旺盛的生命力。每每忆起“新桥”，情节总是斑斑驳驳的，男孩女孩在桥上相拥起舞，周遭焰火竞放的画面，还有二人跃入水中的画面始终那么明亮耀眼。同样可以超越时空，《新桥恋人》与三十年前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全然不同。
《新桥恋人》并不是实地拍摄，电影中的新桥是花费巨资在外省搭建的。一亿三千万法郎的制作费除去历时三年三次停拍外，大部分用在“新桥”和“塞纳河”上。世界各地散落着各型号的巴黎复制品，像一个个影子，而塞纳河波心的明月只有一轮。这一夜，我们也成新桥视野中的风景。
侍者将点燃的酒倒在一大盘雪糕上，火苗像蓝色精灵在雪糕上扭动。这道甜品也标志着夜游即将告一段落，我们纷纷动笔，在刚刚拍摄出来的游船观光照上签名留念。
塞纳河是巴黎的时间，不舍昼夜，缓缓向前。来到这里追寻故事的人们又留下了自己的故事，在与新桥遥遥相对的阿玛桥隧道旁，黛安娜王妃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她的生平已经不止一次被搬上银幕，为塞纳河摇曳的光影增添了新的波澜。
本文写作时间约为2002年春季
陈学军（华明），影视剧策划、监制。一级文学编辑，广东省影协主席团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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