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病生死题材在中国银幕并不少见。如果立足《姥姥的外孙》来看2024的暑期档大电影,头脑中萦绕不去的,竟然是伟人那句“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泰国电影《姥姥的外孙》带着全球总票房10亿泰铢以上(约合2.02亿元人民币)的光环登陆内地影院,收获了超过9000万元的票房和9分的高分。“夏季夏季即将过去”“留下小奇迹”,暑期档结尾,口碑票房双飞。
泰国电影《姥姥的外孙》海报。
影片最出彩的是编导对赡养老人、遗产继承、重男轻女等内容的处理,不强化外部冲突、不追求视觉刺激。比如姥姥化疗后掉头发、姥姥因为害怕深夜呼唤自己爸妈等场景,可煽情却不煽;小儿子赌博、偷走姥姥多年积蓄,后者却没有把房产留给照顾自己最多的女儿,也未安排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家斗戏”。前一场大儿子立志当“全职儿子”,全家要接姥姥搬来养病,后一场大儿子全家的祈愿里却没有一人一句祝姥姥康复。这种“系扣”与“解扣”的叙事手法,好像编导生怕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掀起太大水花似的。
其实,姥姥俩儿一女的行为都是极致的。作为外孙的男主角从开场另有所图接近姥姥,到求之不得中途离场,再到升华成长也是极致的。更为极致的姥姥为了大儿子终身不吃牛肉、哪怕不合脚始终穿着大儿子买的拖鞋, 把房子留给小儿子还债,留给女儿的只有一句“最喜欢你来陪我”。她对儿孙的爱、她的宽怀包容、她受到的不公正和留给儿女的不公正,也是极致的。
《姥姥的外孙》以祖孙关系变化讲了一个亲情故事。以平和、流畅的节奏和淙淙向前的语态让观众见证了主人公的衰老、孤独、死亡和成长,对那些心机、为难、内敛、尴尬、隐忍、悔恨、离别、深情感同身受。结尾前的所有情节和情绪积累,让姥姥一生为外孙存款成了最大反转,而外孙用这笔钱实现了姥姥一生最大的愿望“有个漂亮的墓地,你们会常来看我”,不仅为男主角的形象画上圆满句号,更点明了“爱与家庭”主题。
试想,如果通篇都是针锋相对甚至穷凶极恶,这样静水流深的结尾无疑就成了“反高潮”,怎么会有大开大合、载舟覆舟的力度呢?
如果《姥姥的外孙》是一部国产片,交给暑期档大片的导演来拍,结果会怎样?或者说,给本片的编导配上同档期国产大片的资源结果又会怎样,比方说,他们也会选一个高龄素人演女一号吗?
很有可能导演愿意艺术创新,投资方不同意拿市场赌。
再说了,像关锦鹏那样有了独立执导《女人心》的成功履历,接着却愿意给《梦中人》《龙兄虎弟》当副导的,又有几人?曾经长缨在手缚住苍龙,岂肯束手束脚俯身雕虫。
我承认这样看待市场一线的导演,是酸葡萄心理。但是几部观众和导演都抱着期待的暑期大片票房都不尽如人意,或口碑两极分化。倘若以《姥姥的外孙》为镜,热片不热的背后,照见了包袱重、输不起,无约束却不从容。
例如,既要抓住观众的喜剧需求,又想切入社会问题戳痛点。前者需要建立起高于生活的世界观,后者却要提出甚至解决现实问题,这本身就是一对矛盾。再如,将极致桥段集中在主人公身上,但始终无法破解严苛的行业规则,使结尾的解决方案大打折扣。又如,对超现实视觉场面过于着力,奇人男主角的精神归宿却始终四无依傍,如何让观众认同?还有,本来是少年英雄历险记,层出不穷的人物却和怪力乱神的视效一样跳脱,床上打架和炸衣裸体的戏份更是让想带孩子观影的家长裹足不前。
拍了六十年电影的黑泽明说他“依然不会拍电影”,说的是每个人和每个时期,都有认知和实现的局限。暑期大片的导演,无疑都是有水平的,无疑是想名利双收的,这对电影市场并不是坏事,但从选题处理到商业包装,从叙事节奏到视听诉求,少见举重若轻,说得直白些,拍大片的心态像是在对抗短视频。
好莱坞黄金时代,制片厂往往不给导演最终剪辑权,防的就是创作走偏而商业亏损。虽然在这种机制下失败的作品也不少。而当下暑期大片的编导,无一不是曾经在艺术和市场上成功,才有了这一部的资格。谁又能给他们当家、作主?
对正在找钱的年轻电影人来说,《姥姥的外孙》再次证明好片不一定要重资源。并祝早日找到钱。
作者简介
陈学军(华明),影视剧策划、监制。一级文学编辑,广东省影协主席团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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