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士坦丁堡到伊斯坦布尔,从拜占庭到奥斯曼,土耳其人如何攻陷并改造君士坦丁堡?庞大的奥斯曼帝国如何运作?烟草与咖啡为何在伊斯坦布尔引起争议?
近日,浙江人民出版社“好望角”书系推出新书《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的文明重构》。该书采用专题式结构,带领读者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等方面全方位探索奥斯曼帝国文明重构下的伊斯坦布尔,走进辉煌帝国统治下的繁华都会。
伊斯坦布尔,旧称君士坦丁堡,是一座充满传奇色彩的城市,也是历史上三大著名帝国的首都。作为东西方之间的门户,亚洲与欧洲的不同文化在此碰撞、融合。在《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的文明重构》中,被称为“最后一位伟大的东方学家”的中东史大家伯纳德•刘易斯描述了15世纪至17世纪奥斯曼帝国伟大时代的城市发展及其文明重构。刘易斯依靠奥斯曼编年史家、诗人和欧洲旅行者的第一手资料,以当时的参与者和观察者的视角,配以奥斯曼的散文和诗歌,生动再现了伊斯坦布尔及其人民的社会生活,以及苏丹、宫廷官员、宗教学者等各大阶层的面貌。本书书写的不仅是伊斯坦布尔的历史,更是奥斯曼帝国鼎盛时期灿烂辉煌的文明。
作者简介
伯纳德·刘易斯(Bernard Lewis,1916—2018),举世知名、望重学界的中东历史学家,曾任英国伦敦亚非学院中东史教授、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著有《中东两千年》《现代土耳其的兴起》等。
译者简介
张楠,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土耳其研究。
昝涛,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副院长、土耳其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土耳其历史、中东文明和全球史研究,著有《从巴格达到伊斯坦布尔:历史视野下的中东大变局》《现代国家与民族建构:20世纪前期土耳其民族主义研究》等。
内容试读
为了方便读者对相关问题的理解,笔者通过阅读刘易斯的作品,并结合个人的理解,先在这里简单概括一下奥斯曼帝国历史的几个特点。
奥斯曼帝国是一个存在于1299—1922年、地跨欧亚非三大陆的、体量巨大的政权。现代土耳其共和国则是奥斯曼帝国的重要继承者之一。1453年,奥斯曼人征服了君士坦丁堡,并定都于此,开始了帝国化的过程。根据刘易斯教授在“前言”中的说法,并不是奥斯曼人征服了君士坦丁堡以后,这里就改名叫伊斯坦布尔了,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最常见的是,拜占庭人满足于简单地把他们宏伟的首都称为“城”(hê polis)。这个词可能是另一个名字的基础,即早在10世纪的穆斯林历史和地理著作中就出现了的。“伊斯坦布尔”(Istanbul),这个名字的词源颇有争议:最为广泛接受的解释来自短语eis tên polin,意思是进城,穆斯林可能是从他们在小亚细亚的希腊邻居那里听到了这种说法。尽管土耳其人和其他穆斯林广泛使用“伊斯坦布尔”这个名字,但奥斯曼帝国官方并未使用。作为Istanbul这个词的颇有想象力的变体,Islambol(意思是满是伊斯兰)这个词曾一度出现在奥斯曼人的硬币和文献中。但对奥斯曼帝国的大部分苏丹而言,从征服君士坦丁堡到帝国垮台的漫长时间里,他们更倾向于保留Kostantiniyya这个名字,并将其与诸如“君主之家”(Abode of Sovereignty)和“幸福门”(Threshold of Bliss)之类的诗意名称变换着使用。直到1930年,“伊斯坦布尔”这个名字才正式取代了“君士坦丁堡”。
从世界历史的长时段来看,奥斯曼帝国的历史有哪些重要特点值得我们关注呢?
1.奥斯曼帝国是欧亚草原游牧势力在黑海-地中海-红海区域建立的强大政治体。要讲奥斯曼帝国的世界历史地位,需要注意到其草原游牧起源这一属性,这虽然在帝国后期表现不再突出,但从根源上说,是欧亚北部的草原社会与南部的定居社会之间长期性历史关系的一部分。这就是将奥斯曼人置于欧亚历史以及世界历史的视角。
说突厥语的奥斯曼人在小亚细亚地区的崛起,是延续、发展并巩固了同样说突厥语的塞尔柱人于200多年前开创的事业。随着1071年塞尔柱人在小亚细亚东部的曼齐凯特战役中大败拜占庭帝国的军队,来自亚洲内陆的游牧民就历史性地突破了基督教世界的东部边疆,小亚细亚的土耳其化和伊斯兰化进程从此开启。随着塞尔柱国家的衰落,原本只是一个地方性小公国(beylik)的奥斯曼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他们推行实用主义和灵活变通的政策,吸收了来自不同宗教和社会阶层的支持者。
2.奥斯曼人在中东地区的崛起极大地推动了伊斯兰文明的发展。在进入小亚细亚的时候,包括奥斯曼人在内的游牧民已经皈依了伊斯兰教,加上一直有核心政权的存在,他们就逐渐同化了小亚细亚地区的很多其他族群(主要是希腊人),也就造成了小亚细亚地区在宗教上的伊斯兰化、在语言上的突厥语化,以及在人种上的融合。
在文明史的意义上,直到1071年,小亚细亚地区还是东罗马-基督教世界的一部分。从11世纪的塞尔柱人开始,经13世纪奥斯曼人登上历史舞台、接过历史的接力棒,有一个讲突厥语的穆斯林持续从文明上改造小亚细亚的过程,这奠定了现代土耳其最早的历史基础。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有世界影响的历史进程。因为,小亚细亚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
奥斯曼人的崛起对于伊斯兰文明/帝国具有“救亡图存”的重要意义,也极大地改变了中东的历史版图,对当代也有深远影响。1258年,崛起于东亚北部的蒙古人在征服世界的过程中灭亡了阿拉伯人的阿拔斯王朝(750—1258)。由阿拉伯人创立的、称雄数百年的伊斯兰帝国彻底败落了。时人的感受是,在这个时期,伊斯兰教似乎也要灭亡了。在这个背景下,奥斯曼人被看成是伊斯兰帝国的拯救者。阿拉伯裔历史学家菲利普·希提(Philip K. Hitti,1886—1978)也曾说,是蒙古人的“亲戚”——奥斯曼-土耳其人——“恢复(了)伊斯兰教的军事光荣,把伊斯兰教的旗帜胜利地竖立在广大的新地域”,奥斯曼-土耳其人被认为“是阿拉比亚宗教最后的捍卫者”。也就是说,奥斯曼人对伊斯兰文明的复兴功不可没。实际上,在15世纪,西班牙的穆斯林已经被基督徒的“收复失地运动”(西班牙语、葡萄牙语:Reconquista,意为重新征服)所驱逐,但在欧洲东南部,奥斯曼人所推动的伊斯兰文明扩张事业几乎同时达到了历史的顶峰,最重要的标志就是1453年攻陷君士坦丁堡,正式灭亡了东罗马帝国。
16世纪,在征服阿拉伯地区之后,奥斯曼帝国成为伊斯兰文明最重要的中心,除了两座圣城(麦加和麦地那),伊斯坦布尔也成为世界上很多穆斯林的朝圣目的地,从而构建起某种以其为中心的精神性联系。
3.奥斯曼帝国不是一个同质化的伊斯兰帝国,而是带有鲜明的文化多元主义和世界主义的特征。奥斯曼帝国继承了东罗马的历史遗产、政治文化和人口,它的发展也改变了“罗马人”的观念。奥斯曼人也自视为罗马的继承者。从奥斯曼帝国时代到当代土耳其,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命运便是这段历史的缩影。奥斯曼帝国并非同质化的伊斯兰帝国。在1517年奥斯曼人征服阿拉伯地区之前,占帝国人口大多数的也不是穆斯林,而是基督徒。奥斯曼人控制了巴尔干地区,并实行长期统治。奥斯曼的帝国化,也是以巴尔干地区为基础的,它首先是一个巴尔干大国,天然是欧洲历史的一部分。
奥斯曼人长期参与欧洲政治,对欧洲的发展包括自我认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16世纪的奥斯曼帝国继续在欧洲扩张:1504年吞并了罗马尼亚,1521年攻陷贝尔格莱德,1526年占领布达佩斯,1529年第一次进攻维也纳受阻。此后,奥斯曼人与哈布斯堡王朝在中欧对峙一个半世纪。关于奥斯曼人在文明意义上对欧洲的影响,从马丁·路德的作品中也可见一斑。
对于奥斯曼帝国的多元化、伊斯坦布尔的世界主义特征,比如所谓的米勒特制度(millet system),在我们翻译的刘易斯教授的这本书中关注和强调不足,在后文笔者还将涉及对这一问题的讨论。
4.从全球贸易的角度看,自7世纪伊斯兰教出现,经阿拉伯帝国到奥斯曼帝国时代,地中海及其沿线的路线长期受到穆斯林政权的控制。这对近代早期欧洲人的地理探险产生了深远影响,进而影响全世界。奥斯曼人也曾积极在地中海、印度洋和东南亚地区进行探索,并产生了较大影响,这是近些年来学界关注较多的问题,在刘易斯教授写作本书的时代,对相关问题的关注相对较少。不过,刘易斯教授提到了欧洲人的大航海对奥斯曼帝国的影响,比如,他通过史料详细描述了伊斯坦布尔市民、伊斯兰宗教权威对烟草的态度及其变化。
5.奥斯曼帝国的衰落和崩溃也有世界性影响。一方面,奥斯曼帝国改革与现代化的经验,为世界其他地区提供了参照。以中国为例,推动戊戌变法的康有为就重视奥斯曼帝国的经验,还曾亲历1908年的青年土耳其革命;中国的革命党和左翼都对土耳其的变革给予很大关注。另一方面,奥斯曼帝国的衰落和崩溃使得欧洲与中东的地缘政治版图发生了重大变化,脱离奥斯曼帝国的巴尔干成为欧洲的“火药桶”,中东地区陷入长期的四分五裂,成为大国博弈的主战场。
——摘自《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的文明重构》译者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