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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有生》,胡学文获2021南方文学盛典“年度小说家”

2021-10-27 15:14 来源:南方都市报

  凭借沉潜八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有生》,作家胡学文获得2021南方文学盛典“年度小说家”荣誉。

  10月23日,由南方都市报发起主办,佛山市顺德区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顺德区委宣传部(区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顺德区北滘镇人民政府联合主办的“2021南方文学盛典”在顺德北滘文化中心音乐厅隆重举办。备受瞩目的“2021南方文学盛典”六项荣誉——年度杰出作家、年度小说家、年度诗人、年度散文家、年度文学评论家、年度最具潜力新人逐一揭晓,百余名作家、学者、文学爱好者和顺德本地读者共襄盛举。

  *2021南方文学盛典“年度小说家”胡学文

  1967年出生,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有生》《私人档案》等5部,中篇小说集《龙门》《麦子的盖头》等16部。作品多次获奖,中篇小说《从正午开始的黄昏》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血梅花》获全国第十四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等奖项。

作家胡学文,2021南方文学盛典“年度小说家”得主

  *授奖辞:

  胡学文的写作,一直有庄稼一样的质朴,也有大地般的厚实,他对故土的深情,使他目光专注、用语恳切。他发表于二〇二〇年度的长篇小说《有生》,沉重,细密,雄心勃勃。百年家族史的曲折繁复,具独创意义的伞状结构,祖奶形象的异样光彩,乔大梅的承担与反抗,共同讲述了历史苦难中个体的泪水和希望。死是容易的,困境是人生的常态,而永远不能被打败的是生命中那些不屈服的意志和信念。胡学文创造了自己的“宋庄”,为在其中活着的人安魂,也为乡土中国的一个侧面写下了灿烂、悲怆的叹词。

  *胡学文答谢辞:

  获此殊荣,我很高兴。南方文学盛典始终秉持文学性和独立性,在文学界有着极大的影响,我仰慕的作家有多人获得过这个奖项。在此,我要感谢主办方,感谢初评委和终评委,感谢首刊小说的《钟山》杂志社和凤凰文艺出版社。

  今天是十月二十三日,霜降,在我的故乡坝上,树叶凋落,花草枯黄,寒冬的脚步已悄然临近。此时的顺德微风舒爽,树木与阳光仍旧缠绵。老家有的人在南方置业购房,如候鸟般随季节迁徙。我曾问过其中的候鸟,她对南方最大的感受。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只有一个字:冷。这个答案感觉实在荒谬,但我想她的话发自内心。在北方可以躲在屋里,南方温度最低的时候,室内或许和室外一样,甚至室内温度更低些。但即便如此,每年秋末,她还是飞往南方,因为南方有更吸引她的,那重要得多,冷当然可以忽略。南方和北方,都是她的终点。

  这和写作不同,写作只有一个方向,没有终点。中途略作停留,不过是梦想者的临时驿站。在文学的漫漫长途,天才作家,如李白、苏东坡、曹雪芹始终立于最辉煌的顶峰,更多的作家恐怕要像贾岛那样苦行苦修,如同朝圣。这是一条异常艰难的路,有批评,有赞誉,荆棘遍地,亦鲜花盛开。写作之苦乐也正在此。

  曾有评论家问我,你的中篇写了那么多,已经很成熟了,为什么不写长篇?我回答说不敢。我确实写了不少中篇,但不敢说成熟。写作是需要气的。这口气要憋得住,憋得久,长篇的写作就是憋气的过程。这需要训练,更需要梦想指引。

  我梦想着写一部百年家族式的长篇小说,如陈忠实先生所言,可以当枕头的。很多年前,我就开始了构思、准备。人物、结构、叙述、语言、意蕴,既要追求整体风格,又要考虑局部叙述的变化多样和细节的丰盈传神。这或许有些难,甚至不伦不类,但我想偷食禁果,冒险尝试。世界上有多少部长篇,恐怕难以统计。我只知道自己阅读的大概数量,这些经典穿越时空,流光溢彩。在构思《有生》时,我首先要求它必须有独特性,明确意义在哪里,并一点点积聚气息。现实性与现代性在方式、审美上是有差异的,是两种不同的力,我尝试把不同的力拧在一起,彼此依存,互为因果。小说的主人公祖奶是个接生婆,于我,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塑造一个性格鲜明、经历坎坷、文学上鲜见的人物形象,更重要的是我想在祖奶身上寻找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密码。怀胎十月,写作需要更久的孕育,那个接生婆就是写作者自己。既是孕妇,又是接生婆,双重角色,双重身份,是需要憋大气、需要爆发力的。

  自我感觉这口气憋住了。小说杀青的次日,我写了后记《我和祖奶》。一方面与小说的人物朝夕相处,恋恋不舍,另一方面是仍被气冲撞着,必须写点什么。我将之当作小说的胎盘,写出来,才算圆满。

  《有生》获奖,这是否意味着我叩开了驿站的门?为此,我要再次感谢主办方和评委给我的殊荣和鼓励,让我有可能继续往前走。

长篇小说《有生》,胡学文著,凤凰文艺出版社(最早刊于《钟山》长篇小说2020年A卷)

  *胡学文访谈:万物有生,塑造出一个“祖奶”

  南都:《有生》中的祖奶乔大梅是当代文学中极为少见的形象,您为何选择“接生婆”作为小说叙述的主人公?

  胡学文:文学需要塑造独特的人物,这不仅是形象,不仅是身份和性格,还是视角和意义。先从《有生》题目说起,它来自《天演论》“此万物莫不然,而以有生之类为尤著”。《易经》也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写一个终生与生为伴、并接生了一万两千余人的接生婆,便于开掘。文学史上也少见接生婆的形象。其次,我写的是百年史,当然是小历史,百岁老人祖奶是亲历者见证者,由她叙述,更真实更可信。第三,以往的历史多是以男性视角叙述出来的,《有生》由女性叙述出来,能看到世界的另一面,叙事的完成度更高。

  南都:在现当代文学史中,表现女性在生产、生育上苦难的作品也并不多见。作为一名男性作家,您如何去揣度女性的身心、理解女性的痛苦?

  胡学文:想象是文学的羽翼,缺乏想象力,作家是走不远的。当然,想象需要一个支点,不能凭空乱想。我写女性人物较多,这是训练,也是积累,所以写《有生》时,有“附体感”,彼时,我就是那个女性,其心其感其处境,亦是我心我感我之处境。甚至许多时候超出了想象的限度。当然,涉及到很具体的常识和知识,比如女性生产过程中的诸多问题,我采访过接生婆,也采访过医生,有备才有谱,写作前做好准备,写作时才可附体。

  南都:《有生》写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小人物,为小人物写书立传是您的一个写作理想吗?如何理解您对书写小人物的执着?

  胡学文:《有生》写了如花、喜鹊、罗包、毛根等,都是普通的乡村人物,如同尘埃。所谓的小,即是这个。但身份普通,其性格、情感,对世界的想象和希望未必是普通的。《有生》也是关于情感的小说,人类史是文明史也是情感史,科技突飞猛进,但我们仍需像古人一样面对情感,面对哀伤、痛苦、烦恼、悲忧。从这个角度讲,每个人,不论职位高低,贫贱还是富贵,都一样要遭遇和承受,都要疏通,走出情感漩涡和人生困境。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讲,小人物并不小,甚至可以说,比某些世俗定义的大人物还要大。所以,我不是为小人物立传,我就是为人立传。

  南都:《有生》在您的创作谱系里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创作如此规模宏大的长篇,有何体会?

  胡学文:我写中篇小说较多,长篇少些。《有生》是我写得最用心、也是我迄今最重要的小说。《有生》从准备到杀青,历时八年,就像盖高楼一样,既要考虑整体的架构、人物的性格演变及彼此关系,又要琢磨具体的场景和细节,千头万绪,很揪心,但也很享受。

  南都:现当代文学史上,故乡或乡土是一座难以掘尽的富矿。请谈谈您的故乡对你创作的影响?

  胡学文:有人曾问我,在城里生活二十年,也算熟悉了,为什么还写乡土。我说写故乡不仅是熟悉,更因为故乡在我的血脉里,写故乡更有激情更有想象力。想象力不只是编织故事,还关涉叙述方式和语言,甚至可以说,故乡作为地理和文化标识,影响并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作家的写作风格。而写作风格和形式的背后,也有着作家对世界的理解,所以,故乡故土,是重要的。

  我的体会是同为乡土,经验可能相同或相近,但可以重新编码,从不同的角度观照,用不同的方式思考,其焕发出的光泽是一样的。就我的写作而言,我经历了一个由乡村打量世界、由世界回望乡村,二者互为凝视的过程。经验可以是老旧的,但角度和方法要时时变化,这样,故乡的书写才有意义,才有独特性。

  南都:近年来乡村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此您有何感受,产生过哪些思考?

  胡学文:生活方式的变化必定带来情感和表达方式的变化。那么,审视世界和人心的方式须不同以往。有人说乡土被过度书写,这是不对的,乡村一直在“生长”,生长自然有新的东西,只能说,乡村更复杂更丰富了,有更多的可能。再一个,文学的两极,向下通向日常和世俗,向上通向灵魂和精神,日常和世界时变时新,但文学的最终指向是不变的。乡村的变化是挑战,更是机会。

  南都:您认为一部理想的小说是怎样的?

  胡学文:我认为理想的小说既有思想的深度,又有艺术的独创性,有审美的前瞻,经得起久读、耐读、多向度地读。好的小说不是阐释了什么,而是提供了可供阐释的空间。完美小说的典范,当然是有的,比如《红楼梦》,比如《包法利夫人》比如《罪与罚》。(采访/南都记者朱蓉婷)

编辑: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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