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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余子”小考

2022-09-26 14:50 来源:南方网

  钱穆《周官著作时代考》对“余子”制度有详细讨论,兹节引如下:

  地官·小司徒:“凡起徒役,毋过家一人,以其余爲羡,惟田与追胥竭作。”又说:“凡国之大事,致民。大故,致余子。”郑司农说:“余子,谓羡也。其名亦起战国。秦策‘范睢爲梁余子,’赵策燕赵久相攻,士大夫余子之力尽于沟垒,‘吕览离俗’齐晋相与战,平阿余子亡戟得矛。庄子秋水篇有‘寿陵余子,’管子问篇‘余子父母存不养而出离者几何人,余子之胜甲兵有行伍者几何人,’此皆战国时始有余子之证。

  ……楚策‘楚襄王使昭常守东地,悉五尺至六十,三十余万。’说苑‘齐伐莒鲁,下令丁男悉发,五尺童子,皆至。’在这种情况之下,才有所谓余子。余子正是尚未壮有室,而已上国家的军伍役籍了。虽则杞之城也,绛老与焉,淸之战也,僮汪死焉,在春秋中晚究还是非常的事。周官勒爲定制,一则曰‘竭作,’再则曰‘致余子,’又说‘皆征之,’非到战国晚年,不致如此。”(左传宣二年晋有余子,与此不同。)

  我们认为钱先生的断代是不正确的。在宗法制的语境下,与“宗子”相对,所谓“余子”就是没有继承权的奴隶主阶级底层贵族。(基于高亨《商君书注译》的研究,我们把“余子”定义成“贵族大家除嫡长子以外的子弟,不论其母身份是夫人还是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奴隶制社会,宗族首领支配了土地和其他财产,所有家族成员理应义务参加生产活动。但当形势无法满足余子们“对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时,他们就要出仕以获得属于自己那份财产,并直接向国君缴纳赋税。《管子·问》就提出要“问宗子之收昆弟者,以贫从昆弟者几何家?余子仕而有田邑,今入(纳税)者几何人?”《商君书·垦令》:“均出余子之使令,以世使之,又高其解舍,令有甬官食槩,不可以辟役。而大官未可必得也,则余子不游事人。余子不游事人,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垦令》是一篇改革方案,反映的自然是商鞅变法以前的情况。商鞅主张国家提高免役的标准、禁止余子游事人,说明此前秦国的余子是可以免除劳役的,他们喜欢流动到其他地区“游事”权贵,给自己争取当上大官的机会。

  余子出仕的资本来自他们所受的教育,作为贵族阶级的成员,他们大多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文化和军事训练。《逸周书·糴匡》:“成年年谷足,宾祭以盛,大驯锺绝,服美义注,皁畜约制,余子务艺,宫室城廓脩为备,供有嘉菜,于是日满。”余子所务的“艺”,应该就是古人常说的“礼、乐、射、御、书、数”。当奴隶主经济运转良好、物质资源富足之时,余子就能将精力从生产活动中解放出来,接受更多的教育。《尚书大传·略说》云: “櫌锄已藏,祈乐已入,岁事已毕,余子皆入学。”郑玄注: “余子犹众子也。古者適子恒代父而仕也。”

  余子不仅是一种血缘身份,在春秋时期也指某种官职。《左传·宣公二年》的一段话常被讨论余子问题的学者引用:“初,丽姬之乱,诅无畜群公子,自是晋无公族。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適子,而为之田,以为公族,又宦其余子,亦为余子,其庶子为公行,晋于是有公族、余子、公行。”晋成公任命众卿等高级贵族家多余的子弟为“余子”,与“公族”“公行”相应皆为职官,说明春秋中期以前晋国就有了余子之官,且要经过一定的选拔,故此晋成公才特别把“卿家的多余子弟”这一群体纳入余子行列。以身份为官名,如甲骨文“多子”是一个官职名称(章小谦,2017),我们熟悉的“娘子军”、美剧《权力的游戏》里的“次子团”似乎也可以视为同类叫法。

  余子的职责主要是参与军事活动,偶尔也承担一些其他任务。《说苑》里的城北余子在楚国当上了司马,《吕氏春秋》的“平阿之余子”在战斗中亡戟得矛。惠士奇说的“古之斗士,皆曰余子”,当改为“古之余子多斗士”。《逸周书·大明武》说在战争中“十艺必明,加之以十因,靡敌不荒”,十艺的第三项“余子”和第六项“刑余”类似,都是讲要利用这两类群体的力量去打败敌人。《周礼·天官·小司徒》: “凡国之大事,致民; 大故,致余子。”郑玄注: “余子,卿大夫之子当守于王宫者。”《战国策·赵策四》左师触讋“愿令得补黑衣之面,以卫王官”,左师之幼子舒祺自然就是一位余子了。《糴匡》篇:“君亲巡方,卿参告籴,余子倅运。”这是说遇到灾年,余子要配合主官从其他地方运粮食回来。其地位在卿大夫之下,或许就是士的一种。《左传·昭公二十八年》魏献子把知徐吾、赵朝、韩固、魏戊四位“余子之不失职,能守业者”提拔当县大夫,则他们原来的级别必低于大夫。又《战国策·赵策四》:“今得强赵之兵,以杜燕将,旷日持久数岁,令士大夫余子之力,尽于沟垒,车甲羽毛裂敝,府库仓廪虚,两国交以习之,乃引其兵而归。”余子显然和一般的士、大夫有别。

  经传里的余子多是“外国人”。《庄子·秋水》有寿陵余子邯郸学步的故事,据成玄英说寿陵是燕邑,这是一个燕国人跑到赵国去仕宦。《左传·闵公二年》又有梁余子养,说明在春秋早期梁国人就来晋国做“余子”。这些人刚到外国,以国为氏是很常见的情况,如《吕氏春秋·报更》:“张仪,魏氏余子也,将西游于秦,过东周。客有语之于昭文君者曰:魏氏人张仪,材士也,将西游于秦,愿君之礼貌之也。”《世本》秦嘉谟辑补本:“韩余氏,韩宣子余子之后,因氏焉。”秦嘉谟并引“《广韵》九鱼下云,晋卿韩宣子之后,有名余子者奔于齐,号韩余氏。(秦按)盖亦引世本也”。余子活跃在春秋战国的各个国家,应该是西周春秋社会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纸上之材料有待地下之考古发现来验证,2021年陕州故城考古发掘的M99、M94夫妻合葬墓,时代在战国早期,出土的随葬品有铜戈,又各有两鼎,不符合已知的周代列鼎制度。《公羊·桓公二年》说:“礼祭:天子九鼎, 诸侯七, 卿大夫五, 元士三也。”既然较元士少一鼎,我们推测,墓葬主人的身份或许就是一位在魏国仕宦的余子。考古发掘资料中还有哪些春秋战国的墓主身份是余子,这需要进一步考察。

一组春秋虢国墓地出土的列鼎。作者拍摄

  到汉代由于社会环境和经济的剧变,东汉人似乎已经闹不清楚古代的“余子”制度。《汉书·食货志上》:“是月,余子亦在于序室。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注引苏林曰: “余子,庶子也。或曰: 未任役为余子。”颜师古按: “未任役者是也。幼童皆当受业,岂论嫡庶乎?”汉家月令的说法,是把所有年龄较小未服役的男性都算作余子,这是在战国以后概念的扩大化。

  钱先生说“战国时始有余子”,是根据他对古书断代的认识,因为《管子》《周礼》等书一般理解是战国时代才成书。然王国维既云虽悠谬缘饰之书、成于后世之书、晚出之书“其所言古事亦有一部分之确实性”,我们在面对这类文献时当有更审慎的判断。本文结合经传诸子中“余子”的记载认为,余子本指贵族大家除嫡长子以外的子弟,后来成为一种职官,其时代至少可以上推到有记录(梁余子靡)的春秋早期。

  参考资料:

  高亨:《商君书注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年。

  李志刚:《社会变迁与身份变异:先秦时期“余子”问题考辨》,《南都学坛》2015年第6期:19-24页。

  章小谦:《释卜辞“多子其■■■,不冓大雨?”》,《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4期:101-110页。

  央视“探索·发现”频道节目:20220621 陕州城的地下秘密(1)      https://tv.cctv.com/2022/06/21/VIDETZ1oC1CqwOAaeFVPJHNd220621.shtml?spm=C53121759377.PCO7tSikSFa8.0.0

编辑:朱绮琳   责任编辑: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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