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能普遍启发人的著作，越值得推荐给更多人。这本小书尤其如此，我想真诚地将它推荐给每一个人/理性存在。朗西埃先生没有谈什么“高明”的哲学概念，而只是揭出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的学习历程：观察、比较、模仿、试验、修正。他那简明有力的公式大概可以归结为：语言习得能力的平等（现象）→人类智力的平等（推论）→智力若得解放，人可以教会己所不知（主张）→尝试教他人或自己某项知识，重复此过程（检验）。

　　正如中译本168页所讲，我之阅读此书也始自偶然。打开扉页前，我本想寻求些关于教育的哲学语汇，却意外获得了将来一段时间里的思想资源，更有了足可终身致力践行的一项主张。赵子龙先生的译笔极好，准确传达了作者那流畅、幽默的文风，这里只提两点小问题，庶使玉尽其美、词达直观。甲、第五章原题为L’émancipateur et son singe,似乎应该译作“解放者和他的猴子”，singe {猴子} 在《新世纪法汉大词典》里有一个转喻义项是 {仿效者，追随者}。中译本作“解放者的猴戏”固然可与前四章标题形成对应，但在中文语境里总让人想到操弄傀儡之类不好的事情，这难免有失主人公雅克托的真意。乙、第159页的《埃米尔》是卢梭的名著，一般译为《爱弥儿》，比如商务印书馆出的李平沤译本就如此题名。本书第12页又把它译作“爱弥尔”，前后不一，若非因声求义，未免让汉语读者迷惑，搞不清它的作者是谁。

　　这两条意见，因我并不懂法文，只是查过字典，所以未必对。总之，《急就篇》说“积学所致无鬼神”，愿共读诸君勇敢地去观察、联系，去探索知性的美妙世界！

中译本书影作者 / 供图

　　书评中对朗西埃的公式作了一番归纳，其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即“平等”。让我们先将平等在这个公式中所呈现出的意涵搁置一旁，看看另一个同样有趣的说法，也就是书名所言的“无知的教师”。

　　何谓教师？传道、授业、解惑，韩愈已经作了一个精准的概括。那么教师必然不能是无知，因为无知便无以授业和解惑，罔论实现传道的理想了。换言之，以常理度之，“无知”用于形容“教师”，就是一个悖论。正因如此，朗西埃才要强调平等，因为只有注意到平等的价值的能量，才能化解这种矛盾，进而实现真正的教师之责。

　　试想一下，我们在学生时代面对自己的老师时，有没有感到一种不平衡？想必大多数人都是有的。这种不平衡实际上由多种因素构成，但最直观的表现，则是对“知识”掌握的多少所导致的一种预设，也即类似“老师肯定比你（学生）懂的多”的话语表达。在这一基础上，就形成了师生之间的不平衡，或者说失衡。这是权力关系的变种，也是上对下的傲慢。

　　面对这种的话语体系，朗西埃所提出的“无知的教师”无疑是一剂良药。因为朗西埃的意图在于去除这种不平等，消除师生之间因等级差异所导致的紧张，以实现师生在面对知识时的平等。

　　但并不意味着教师这一社会角色意义的失去，因为教师可以是一个好的引导者，将学生引向对知识的探求。

　　我们可以看到，朗西埃强调的平等是要在起始之时便应做到的。因为平等，才能实现对受教育者主体性的尊重。平等在朗西埃这里不是终极目的，而是最朴素的立足点。因此之故，我们不妨这样形容朗西埃思想世界中的平等——它是一切的开始，是一切奇迹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