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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漂作家和他的广漂小说:当“漂”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2023-10-19 11:21 来源:南方网

  "广州是什么。在她和他那里,广州是理所当然的,无需怀疑的,连续的,沉浸其中的。对我而言,广州是月球一样的庞然大物,每当我在街头停驻,都提醒我它的轮廓,它的圆与缺,它属于异乡的证据。但广州对我们来说,仍然有相同的东西。"

  这段话是来自作家宥予的最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撞空》,这也是他的处女作。这部小说讲述了广漂青年何小河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广州,串联起广州诸多的地点,浸泡在南方氛围中。但这个故事绝不仅仅局限于广州,而是一代漂泊在城市的年轻人的生活的切面。

  这本书的编辑王家胜是这样形容《撞空》的主人公何小河的。

  主人公何小河是一个矛盾的堆积体。他出身中原乡村,寄身广州做一名写字楼格子间里的白领。他渴望与所在的城市融入,但现实与自尊时时提醒他只是一个异乡人。他热衷文学、音乐、电影、艺术,却有如凌空虚蹈,悬浮无根。他有远方的故乡,却格格不入,形同异类。他渴望老家的父亲的亲情,却因为幼年丧母,父子都假装无视巨大的创痛而只能相互保持距离甚至互相伤害。他们希望快乐,却因为不能“背叛”母亲的逝去而保持不快乐。他善良、文质彬彬,在乡亲眼中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子孙。他体贴、温柔,会做饭,是一位合租女孩眼中“适合结婚的人”,却被前女友下了如是判词——“你没有生活”。他一直挚爱着前女友小港,却迎来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他渴望爱,又没有能力给出爱;他心中有恨,却克制、礼貌、谦和。他忧愤于社会的诸多问题与不公,终究只能归于隐忍、无奈、绝望。他貌似疏离、淡漠、无情,实则“深藏忧愤的叹息和柔情的祈祷”。

  何小河或许是很多城市异乡人的缩影。描写和探讨这个群体的内容很多,但宥予精准地深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和这之下更为幽深的“自我”,自我同城市的关系,同他者的关系,同过去和未来的关系,和“我”的关系。故事发生在那些现实坐标之上,轻轻腾空,裹着所有的欲望与茫然,向上一跃,抵达我们的梦境、走神、和放空的那些时刻。

  但宥予的“广漂”生活是另外一种范本。在每一段工作要走向下一阶段时不容分说地离开,在对广州一无所知的时候坐着火车就来了,在疫情发生后对自己说要不别找工作了把这小说写完吧。他用“随遇而安”来形容这些选择,但这里面也有随时离开、随时放下的勇气。

  小说中,陈晓港对何小河说,“你没有生活”。对于“漂”着的年轻人来说,究竟什么是生活无论是何小河的“广漂”还是宥予的“广漂”,或许“漂”的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寻找到这种生活方式,在摸索中走下去。

广漂作家和他的广漂小说:当“漂”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南方网:《撞空》出版后,生活有什么改变吗?

  宥予:其实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早上去图书馆,傍晚回家后做一些运动。我买了一个划船机在家里,强迫自己运动一下,这样颈椎就不太疼了,而且精力会变好。

  有一种变化是,《撞空》出版之前,我可能还会有一种想要接受别人目光的那种虚荣。最近做了一些活动后,我一点虚荣都没有了,因为我意识到这所有的东西都不属于我,赞美也不属于我。每天坐在图书馆的桌子前写自己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有时候做活动中途,说着说着脑子就会放空,在想我是在干嘛?为什么我不是坐在图书馆里?

  南方网:在广州专职写作的日常是如何安排的?

  宥予:图书馆九点开馆,我大概九点多到。我在黄埔区图书馆写,最早考察了好几个图书馆。广州图书馆人太多,太热闹了,而且附近的房租很贵、消费也很贵。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之前那儿有一个外文阅览室,那边有一整面墙,有很多大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是鲁迅纪念馆黑色的屋顶,墙面是漂亮的明黄色。还有一棵特别大的榕树,上面爬满了藤蔓植物。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位置。但那边的房租还是有点贵,最终考察了一下,还是选了黄埔区图书馆,住的也很近,每天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但我最近又去了中山图书馆,发现那个位置没了,整个阅览室都没了。我之前一直期待有更多收入后要搬到中山图书馆附近居住,但当发现它没了之后,一下子心理特别空落落。

  南方网:你当时为什么决定来到广州?

  宥予:当时确实因为我之前做的事情,我都不想做了,啥都不想做,也不知道去哪儿。我好像对所有的事情、所有这种我们应该努力经营的生活的追求,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感觉自己还挺完蛋的,好像是一个废人。当时妹妹正在广州读研究生,而我把保定的小饭店关了。她知道后跟我说,要不你到广州来先试试,说不定有你想要的东西。那时候,保定已经挺冷了,快冬天了。但是她发的照片里,南方还是青葱的样子。

  我就带着一个行李箱来了。上火车的时候,我穿了一件羽绒服,然后中途开始脱衣服,到广州后,只剩下一件长袖T恤。但还是热。一下火车,外面的天空特别蓝,那种蓝和北方的蓝还不一样,北方的云好像是和天空隔开的。但当时广州的云像晕染在蓝色之中,像水墨滴在水里的感觉。火车站外面的大街上,两边的花开得非常旺盛,让我好像切换到一种梦境里,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南方网:什么时候开始有写东西的念头了?

  宥予:2019年的时候,一边在看有没有啥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一边也写了一点东西。真正沉下来写作是从2020年开始,然后疫情了,好像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种情况也别找什么别的事做了,就安心写吧。但越写越发现,我特别愿意把精力投入进去,并且能从中获得那种幸福感。

  南方网:一个人几年不工作,专职写小说,需要做什么样财务上的规划?

  宥予:我那边的房租很便宜,1000元出头一点。我自己做饭,也没有什么物欲,也不是那么爱社交的人,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游戏,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再加上我从小就觉得,有什么样的生活,就好好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走在路上,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云正在经过,傍晚看到天上挂着的月亮,这些都让我感觉挺舒服的。虽然它是有点拮据的生活,但有时候我还觉得挺奢侈的——人们都在为了生活奔波的时候,我竟然每天跑去图书馆去做让自己特别幸福的事情。

  南方网:你会焦虑吗?

  宥予:会有。这种幸福里其实是复杂的,有焦虑,也有痛苦,也有茫然。看到自己存款越来越少,我也会焦虑。其实在写《撞空》之前,我就在犹豫要不先不写了,先去赚点钱啥的。但那些人不断在脑子里冒出来,已经陪了我好几个月,所以还是决定要把它写出来。而且我写得特别快,也很幸运地在第一批投稿里联系上了王家胜先生,小说被签了下来。

  南方网:《撞空》是一部和广州关联度很大的小说,里面出现了广州众多的地理坐标。为什么会想创作一个和这里强相关的故事?

  宥予:因为我的确就在这个空间里。刚来的时候,我也常去一些本地人生活的街巷中闲逛,比如逢源街。在那些巷子里,我能感受到很多东西,感受到那些人们的生活痕迹从每一扇窗户、每一扇门中溢出来。我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有一种很丰盈的感觉,这种丰盈里也有很多慰藉和感伤。我没办法和他们走得更近,但永远没办法离他们更远。

  我最早想锚定海珠桥这个点,我对这座桥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情。海珠桥我去过很多次,但具体到草芳围这个点,我是在地图上看到,发现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之前第一印象应该是“芳草围”,草芳围读起来有点不通,但给人一种陌生感。

  草芳围是在写小说的中途中去的,一个闷热的下午,一直流汗,在那里转了一圈后就再也没去过。我想保留对那个地方熟悉的陌生感,因为主人公何小河是很多年之后再重去的,他对那儿的熟悉是一种遥远的熟悉。所以我也是在脑海中一遍一遍走那条路。

  南方网:珠江对你有什么刺激吗?

  宥予:我一直都很喜欢河流,我对水的感情都挺复杂。我出生的地方是无数次被洪水淹没过的地方,水带来了很多痛苦。我在读《战争与和平》的时候,是暑假,连天大雨,感觉到处是水,村庄周围储水的大坑都是水,好像整个村庄、整个平原都漂浮在水上。

  我经常会想象顺着一条河流,从它的源头走到它的尽头。珠江,我偶尔几次轮渡会在江上航行。住的附近有一条南岗河,我有时候会扫一辆共享单车,顺着河道往下游骑行,中间会经过无数的树和村落。它们变成了断壁残垣一样的事物,还可以看到“渚清沙白”的景象。

  在海珠桥上也可以看到珠江,走在上面我会很放空,风好像是穿过你的身体,你能闻到空气里潮湿的感觉,甚至能在气味里闻到一些海水和淡水的混合。

  南方网:现在再经过小说里的那些地方,你会对它们有不一样的感情吗?

  宥予:会有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我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好像每一个地方都是在重逢。

  南方网:你会怎么形容你和广州的关系?

  宥予: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也没有感觉一定会在广州扎下根,但也没有离很远的感觉。

  南方网:小说的第二部分,何小河他相当于是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社会身份,成为了一个流浪汉,这一段你有过类似的经历或者观察吗?

  宥予:一点体验都没有。我也不愿意流浪,我是一个特别不喜欢变动的人,想要待在自己特别熟悉的地方。我也没有真的观察过他们,尤其在我意识到何小河要流浪后,在路上遇到一些流浪者,但我会有点不敢看他们。我和流浪者之间是有这一种尊严在,这种尊严很脆弱,像肥皂泡一样,有时候会觉得多看他们两眼,好像就会把那个东西戳破,会损害这种尊严。我和媒体不一样,媒体去关注这些群体是出于某种社会责任感,要改善或者控诉一些东西,但我其实只是要写我的小说。

  我妈妈是在我10岁左右去世的,她在春天去世,秋天的时候,我的父亲在地里干活,我在地头里玩,秋天非常舒服,空气也好,叶子也落,地面都是白色的。

  其实我当时自己玩得挺开心,母亲走后好长时间,我可能对死亡这件事有点麻木、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当时从北边村里有一些妇女走过来,我看到后就低下了头,不想被她们看到。

  其实她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她们走到我旁边问我,“你想你妈妈吗?”

  我肯定会说想。但那是一种表演状态。其实当时我不想也不愿意想起这件事情。

  我还注意到人群外围有一个妇女,她是外地嫁过来的,在我们村小学当老师,她好像不太敢看我。她忍不住偷偷看我,但我的眼睛扫过去的时候,她又会惊慌地躲开。我永远会记得她躲闪我的眼神。她让我意识到,假如我们没有真正去对一个人提供帮助的意愿,我们就不必为了满足自己的恻隐之心而走到一个人身边对他说,“你真可怜”。

  死亡只是一个开始,不是结束。尤其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历母亲的死亡,就会特别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变化。它对你的改变不是失去一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你和所有人的关系,你和周围一切的关系都改变了。

  南方网: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宥予:我也知道自己某些方面的懦弱,但像你说的勇敢,我觉得可能更像是一种韧性的东西,可能和我的童年有关。我从小就是跟着土地长大,什么时候种下种子,什么时候发芽、抽枝、开花、结穗、收割,在这个过程中,能感觉到植物生长所带来的的那种力量。一年一年下来,它对我的塑造会让我有一种韧性在。我也就这么自然而然顺了下来,某种意志驱动着你这么走下来,就像麦子一年年的生长,像一条河的流动。

编辑:夏阿怪   责任编辑: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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