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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尊|广东考古学家杨式挺④:博物殿堂千秋业,前人奠基后人来

2024-12-26 14:51 来源:南方网 任田

  我会唱很多南曲

  任田的话:南曲悠悠,半生皇城柳,半生岭南花,在杨老的生命里婉转了九十二个春秋。从儿时乡间哼唱的南曲小调,往昔校门口大戏台五百人齐奏琵琶的盛大光景,已化作心中绵亘的旧梦底色。九十又二,亦是青春正好,如今暮年灯下他又忙着整理、编纂与同行好友的鸿雁书札,成了他另一桩期待。“活到老学到老做到老”的誓言,依旧掷地有声。

  杨式挺:“你知道泉州南曲吗?我是泉州人,泉州曾被评为‘东亚文化之都’,还有日本横滨,韩国光州。中国那么大,有多少名都,为什么评了泉州?泉州南曲是非遗项目,北方传来的,有宋元之风。一个人拿着四块木板在中间唱,四边是琵琶、洞箫、三弦、二胡,组成一个表演格式。小时候我们泉州高中学校附近就有个大戏台,专门表演南曲也叫南音,《陈三五娘》《元宵十五》《出汉关》《听门楼》《相思曲》……我会唱很多的。还有拍胸舞,也是非遗项目,男演员光着上身头戴草圈,一路拍胸起舞。我小时候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乡乡都有南音馆和武术馆,武术馆强身健体,南音馆就在婚丧嫁娶时去表演。”

  “有一年元宵节很热闹,就在我高中学校门口的百源清池大戏台有500个人同时弹奏琵琶,曲目有《元宵十五》《望明月》和《远望乡里》,演员们主要来自菲律宾、印尼、越南这些东南亚国家。我从小在村里头参加唱南音,我初中历史老师吴捷秋一直指导我,他是梨园戏团的团长,也是吟诗社社长,他出身名门,写诗很快,跟我有很多互动。”

  “我喜欢写文章,写诗,学书法,写有一点押韵的东西,有感觉我就会写。但有的没寄出去,是我自己觉得写得不好,我的诗像是一个记录,内容都是真实的。如2009年庆祝广东省博物馆开馆50周年,我写了一首感怀诗——离京入粤五十载,文物考古系心怀。博物殿堂千秋业,前人奠基后人来。”

  “我也喜欢讲笑话,一九八几年,我去中山龙穴遗址,和一个中山文管会的人一起挖坑,挖的坑还不大,就发现两件彩陶,哎呀我高兴得不得了!你知道,考古发掘出来很多是破碎的,能偶尔发现两件完整的陶器很不容易!而他们在那里挖了不止一天了,所以他说‘同志你是不是有望远镜?有没有穿地镜?’我说‘没有,我们是来调查的。因为你们这里是龙的故乡龙穴嘛,你们是龙的传人,这是块宝地,所以我才有机会来。’后来中山市博物馆拿我发现的两件陶器去展览了,我们都很高兴。我说龙穴是宝地,他们也很高兴。”

  “在数十年的考古生涯中,两个学术课题几乎占去了我的大半生!这两大课题就集中在石峡遗址与石峡文化,西樵山遗址与西樵山文化。回顾1961年我在广州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历史研究室制定个人科研规划时,曾定下‘立足广东,面向全国,兼顾东南亚,以新石器时代为主攻方向’的目标。现在看来,以新石器时代为主攻方向可以说基本做到了,但兼顾东南亚方面做得不够。其中仅一个石峡遗址考察就耗时跨八年。”

  “要说遗憾,石峡遗址我没有继续挖下去,也没有继续写文章,我还想写石峡的陶器花纹……因为我老了,2001年我70岁退休了。80岁的时候,省考古院、省文化厅、省博物馆联合开了一个祝贺的学术座谈会,出了一本《稽古探源》(合作),我这人就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吧!我在答谢会上说:‘知足知不足,有为有不为,横批是与时俱进。’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知不足才能前进,我是党员,还要有不为。2022年元月,苏秉琦老师的长子给我寄了一本苏秉琦老师的通信集,在第一集登载了我从1961到1997年,跟他的40多封通信,他是我的老师,赠送我的著作上却称呼我为老友,真亲切,感动极了!苏秉琦老师非常厉害,他闭着眼睛手里头摸陶片,就能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你别看这三个字‘摸陶片’,我是琢磨很久才能写进诗里面——朝夕进出狮子岩,室内整理‘摸陶片’。十八年后知不足,犹觉任重而道远。冬去春来逾五月,谆谆教导记心田。恩师此去何时会?约定韶关或潮汕。(《1976年4月白云机场送别恩师返京》)。于是,我从2023年也开始搞一本《杨式挺师友书信集》,现在省博物馆成立了一个编辑组,已经整理出的有40万字,出版社也定了。”

  “我这个人就是要牢记周总理的话:活到老,学到老,做到老,改到老。”

  任田的话:采访之前我想,一个在上世纪50年代毕业于北大考古系五年制、研究新石器时代为主的考古学家,与翦伯赞、王力、苏秉琦、饶宗颐、张政烺这些如雷贯耳的大儒同行,关系如师亦如友,每天关心的都是尚无文字出现的远古世界,想必门槛很高,是个孤独的人吧?

  但我完全错了。

  他会用心铭记每一位在他生命留下印记的人:无论是小学的校长老师,还是医院的医生护士,专家学者的名字,一起研究海上丝绸之路的船业工程师的名字、还有帮助开墓门的园林局工程队队队长的名字……你都可以在他的著作中看到。即使讲到童年趣事,他也没忘记中学历史老师的名字,还一直和他保持通信、互赠文墨。特别是培养、指导他为人为业为事的北大历史系老师、同窗和同行们,他都倾注了很多感情。接受我的采访,他一直嫌我给的准备时间不够,他说要感谢很多人,怕我写不全,塞给我18张A4纸的手写材料,里面还有一大张彩印版别人采访他的报道,背面注明当年前来采访的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的名字。

  我突然有点感动,因为等我这篇文章出来,我和同事的名字也会被后来者看到。我们对于杨老,都是擦肩而过的普通人,但我们的名字,从此闪耀在他的一本本资料里面。

  《寻梦环游记》里有句台词:“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考古学家关注的是历史也是人文,历史是由生命的个体组成,每个人都曾是银河的星辰,也是自我的宇宙,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人类共同记忆的一部分。

编辑:朱绮琳   责任编辑:王萍   校对:陈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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