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理
秦始皇陵里的“水银河”，是永动机的最早尝试吗？
王学理：“秦始皇陵墓里面有水银，《史记》有记载。”
“中国地质研究院曾经对秦始皇陵墓周围进行了钻探取样，按他们的手段，这是陵墓、围墙，人家一米到两米，一个眼一个眼一个眼，把这个眼打下去以后，和考古的眼不一样，我们看土层，人家就把这气体抽出来带回去在北京进行了化验测量，最后出来一张图：这个图方阵一样的，秦始皇陵这一块的水银密度大，到了外面越远，水银浓度越小。举个例子，咱们现在在这房子里边，你不能说这房子里没有水的成分，空气里什么都有，某种元素可能非常稀薄，但它可能存在。这张平面图上看起来，秦始皇陵墓这一块1200平方米的浓度大，比其他地方大，这就证明了《史记》记载秦始皇陵墓里有水银，经过地质部门的检测证实了。水银是液体金属，具有挥发性，如果放在常温之下，水银就像蒸汽挥发，两千年来，这地下的水银通过这个土层还不停地往上冒烟，现在冒得少就是了。”
“水银是有毒的，如果在水银环境里边工作就有中毒的危险了，眼球会凸出来，会有流鼻血等中毒症状，那么秦始皇陵墓内为什么要以水银为‘江河大海’呢？我以为陵墓的设计主意当然还是出自秦始皇本人，真实用意恐怕不全在象征气势恢宏的大自然吧？‘实用’永远是第一位的。那么，‘机相灌输’的力量搅动水银，不但使模拟的江河‘奔腾’为‘下具地理’增色，而且使高浓度的汞蒸气弥漫在墓内。如此一来，就可以使入葬的尸体和随葬的食品长久保存不腐，还可毒死胆敢进入地宫的盗墓者。所以，墓内存入水银的作用就在于防腐，也是防盗的措施。”
“关于秦始皇陵墓里边描述的‘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这段原话是什么意思？司马迁说陵墓里边的陵墓顶子，上具天文，天文是什么？起码太阳月亮二十八宿，对不对？湖北的曾侯乙墓里，棺材外面画的是二十八宿。地理是什么？秦代的版图地理形势啊，山川河流，很有意思的是以水银为江河大海，哎呀这水银量就不小呀，变成江河大海。不但水银量相当大，而且机相灌输，还是流动的啊！”
“在12000平方米的强汞区内，假如水银的厚度暂以10厘米计算，则墓穴内水银藏量就会有一百多吨，这似乎是个难以置信的数字。”
“始皇陵墓内既‘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必有川、河、海的流动感，至少设计者有这样的构想。那么，人们是怎样使之流动的呢？根据《史记》中‘机相灌输’和《汉书》中‘机械之变’的记载，‘机’的含义在古代只能指机械。‘灌输’当是流灌输送的意思。而‘相’字在这句话里又至关重要，实际上是由它把‘机’同‘输’两者联系了起来的。用机械推动水银流动，再以‘灌输’的力量反过来又推动机械运动，如此往复不已。不过，根据能量守恒和转化的科学原理，任何不消耗能量以求做功的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事实证明这种努力也只能是一种徒劳。”
“十七世纪至十八世纪英法等国产业革命后，随着机器大工业的建立和发展，如何解决动力问题就成了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于是，发明所谓‘永动机’的想法也就很自然地涌现出来，科学家从机械能到热能进行了种种试验。法国科学院鉴于多种试验在人力、物力和财力方面花费甚巨而没有收效的情况，不得不于1775年发表声明：拒绝接收‘永动机’设计的审查。但现在仍有相当一些科学家还在研究第二类永动机。”
“始皇陵内有‘水银河’，但我断定它只能是在机械的推动下缓缓地‘流动’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永远停止了。虽然截至目前，我们还无法确切知道创造水银能产生流动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机械，但它毕竟反映了两千多年前中国人就已经在进行‘永动机’尝试的壮举。”
“除了水银河的问题，还记载有秦始皇棺椁，是铜椁，居然在水银上漂着。”
“还有百官，就是当时国家政府，相当于各部在陵墓里都有办公室，到底有没有？”
“秦始皇陵墓里面有暗弩，有弓箭，有没有？”
“秦始皇陵咋施工，咋挖的？在骊山北边、南边都有大水沟。两边流出的水，特别这一发洪水，直接就冲进陵墓咋办？所以当时选这墓址的时候，人家就考虑到了如何把这水挡住。就在陵墓南边，那大水沟口修了个长堤啊，现在还在啊。水出来以后，就沿着堤把流的方向改变为往东走了，西边这个往西走了，绕过始皇陵。那堤坝还在，我给起的名字，叫‘挡水堤’，这些属于施工方面的。”
任田的话：没有一位考古学家不喜欢司马迁，他的《史记》可靠如北斗之星，虽然有些描述仿佛神话，但仍能够按图索骥，追寻心中的罗马。然而《史记》虽好，奈何只寥寥数笔，留下无尽的空白与谜团，需要后世学者通过田野实践和其他史料来挖掘、甄别和填充。不知命运的丝线是否在无形中交织，司马迁正是韩城人，而王学理也在韩城公安局做过刑侦。
王学理在秦咸阳遗址
千古一帝和巴寡妇清，谁成就了谁？
王学理：“根据记载，水银既然能流动，你多大的面积，可以成为水银河，象征着江河大海？一瓢不行，一盆子不行，对不对？那多少？那我根据这汞的体积，不要说多就按十厘米的厚度计算，藏量是多少？我计算下来，估计有一百吨。不说一百吨，折一半五十吨的水银，一吨是两千斤。哪来的？水银是常温常压下的液态金属，它的化学名叫‘汞’，自然界很少存在，是由中药里边红颜色的朱砂（硫化汞）矿石提炼出来的。低温经过加温，硫化汞把硫释放，把汞排出来。”
“这大量水银哪来的？我告诉你有个叫‘巴寡妇清’的女人，或称‘巴蜀寡妇清’，巴蜀在四川，重庆属于巴，成都属于蜀。巴蜀有一个寡妇清，世世代代经营丹砂还是矿主，史上记载以财资为富——大老板，矿业老板，有钱有势，还雇得武装。这个人经营丹砂矿，世世代代发家致富，秦始皇对巴寡妇清非常崇拜，给她荣誉，给她地位，把她请到咸阳城里来。”
“还有一个人，在现在宁夏一带，畜牧业主兼贩运的中间商乌氏倮，牛羊马多得很，你问他有多少只他不知道，他是按山谷来测量——这个沟里的马都是我的，牛羊都是我的，多得不知数。对这两个人，秦始皇非常客气，令他们‘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成了‘礼抗万乘，名显天下’的英雄人物。这么客气，如果说他们和秦始皇没关系，秦始皇会害怕巴寡妇清？秦始皇能把六国都灭了，还怕你一个巴寡妇清干啥？山东多少有钱人搞矿产发家致富，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为巩固中央集权，防止地方经济权力坐大，曾把被灭国家的大工商业者、富豪之家，没收其原有的财富（包括一切不动产和奴隶），并迁往边地，使之成了穷途潦倒的‘迁虏’。秦灭赵后，把赵王流放到房陵，还把豪富徙于临邛（今四川邛崃），其中就有‘用铁冶富’的赵卓氏‘夫妻推辇’蹒跚而行。怎么办？弄走，财产没收。去，到四川去，有的人两口子凄凄惶惶、可可怜怜从山东推着车子一路推到四川去，哎。”
“那么秦始皇把这些大户从山东河北迁走，唯独就害怕你巴寡妇清？唯独害怕你大畜牧主？我以为这两位都是些开明人士。乌氏倮以财富支持了秦始皇的马政事业，而寡妇清用丹砂满足了陵墓内的水银之需。你想想：固守一方的富豪之家交给一位女人掌管，她必定有过人的本事。事实证明寡妇清不是个守财奴，而能用财物周济周围的人，做了公益事业，而自家并‘不多积聚’。特别是，她对秦王朝也给予全力支持，所以得到秦始皇的赏识就成了可以理解的事。郭沫若在1942年写过一部五幕的历史剧《高渐离》，说秦始皇看上了巴寡妇清，实际上巴寡妇清当时已经半老徐娘，而秦始皇‘咸阳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拥有美女如云、实在没有必要！使秦始皇对巴寡妇清感兴趣的，不在于她‘家亦不訾’的富有，不在于她‘能守其业’的能耐，也不在于她的姿色，看重的应是她具有远见卓识、对皇家提供了强有力的经济支持。巴寡妇清成为皇帝跟前的座上宾，秦始皇还在她家乡巴郡枳县（今重庆市长寿区长江之南龙寨山）专门筑起一座‘女怀清台’给予旌表。”
“因此，巴寡妇世代控制的丹砂矿范围当从‘巴’地寻求。这里的‘巴’，不应是古巴人活动的区域，也不纯指秦的巴郡，应该是以巴郡为中心，包括了周边地区的大范围：北及大巴山，南到夜郎（今贵州）北部，东至三峡西口，西达嘉陵江流域。那么，在这一广阔区间据地质资料知，在今川东南的彭水，綦江和酉阳一带，很自然地就构成了一个出产丹砂的三角区，而其中尤以彭水产丹的历史为最早，时间也最长。实际上，与之毗邻的贵州省汞的储量、产量在全国也都名列前茅，其中与重庆彭水三角区不远的铜仁、德江、思南、桐梓等市县产朱砂、水银也早有记载。在今铜仁市南25公里处为‘万山特区’，其汞藏量、产量都居国内之首、亚洲之冠，在世界汞产量中也列为前几名，在历史上被发现的时间也应当更早。纵观以上所举，巴地区的丹砂矿藏，大概都包罗在寡妇清家族的掌控之中。”
“完了！这就是我考证的结果。后来四川开会的时候请我们去了，我专门有篇文章，就是说巴蜀寡妇清送给秦始皇大量的朱砂了。”
“一般人听完这些故事觉得好热闹、好好听，然后呢？我们研究这些考古成果，它的意义和好处在哪里？”
“我当时给我们考古所所长讲，我们叫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考古研究所一天‘考古考古，天天挖土’，到处挖了以后写个简报，任务就完了？我说你这边挖，出来写简报公布了，应该说只进行了基础工作，因为你叫考古研究所，不是光考古。考古只是把材料拿来，应该继续研究，我们现在的研究力量相比过去来说，是越来越行了，过去不够的，我既在考古也一直在研究，学考古不是只挖土，挖土不是目的。我们搞历史研究，一个是文献记载，《史记》《汉书》《二十四史》，这是历史文献，文献记载有真的也有记歪了的；另一部分材料来自地下，经过验证进行研究。所以搞考古啊，应该说是从野外索取材料回来以后要融化，要进行研究！这才是考古研究的任务。”
王学理在汉鼎湖宫遗址
任田的话：我个人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它揭示了男女之间的一种高级关系，你纵横捭阖、执棋天下，我于幕后悉心运营，全力助你成就梦想；你的江海滔滔，其间亦有我的水滴。待你为我筑起怀清台，我便挣脱了世俗伦常的桎梏，不再只是一介寻常乡间的妇人。彼此尊重与成就，浪花淘尽英雄。
下期预告：《阿房宫赋》里说，美人们齐开妆镜，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大家齐倒洗脸水，渭河的水都涨起一层油腻……这么大的排场，难道只是杜牧臆想的场景？那项羽火烧三月的，又是什么宫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