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大学生如何写影评?2024粤港澳大湾区大学生电影周暨第20届广州大学生电影展于11月落下帷幕。“一种观点”影评征集活动共评出20部优秀大学生影评,在南方网、粤学习客户端展出。
孔子曰:“绘事后素”,说的是先有底色后方可彩绘,绚丽的色彩需要诉诸于底色。空气,一边沟通着天地,一边包容着人事,是大千世界的底色。不可见的“空气”中蕴藏着极为丰饶的思想潜力与美学内涵。动画电影《落凡尘》中“空气”的生成便捕捉了独属于东方的宇宙生意与自然意象,它与流动不息的生命精神浑然同体、浩然同流,焕发出交光相网、共体至美的生机之境。
游与远:从“游目”“游心”到“高远”“深远”“平远”
“游”本身是运动的摄影技法,在此技法之下可以实现移步换景与散点构图的效果,而这种效果亦凸显了我国动画电影动态布局的美学思想,借此生发出极具民族特色的电影“空气”。
《落凡尘》的“游”之美学内涵,首先是作为数字技巧的创作原则,它多呈现于动画影像之山川云雨、大壑幽谷、流霞腾彩、云月弄影等自然景象上,在游动的画面中实现了电影空间中的动态布局,而这也有利于电影中的气氛营造与“空气”渲染,凸显了影片的民族风格与东方气韵。
其次是,作为纯粹美学观念上的“游”之概念,虽然是抽象的、美学维度上的“游目”与“游心”,却多在影片意境的营造中诉诸于观众感知:游目周览以达成“人在影像中游动”的目的,而后又以具身感知的路径深入到观众内心,使观众感知到更深层的影片寓意与内涵。在“游”的深层寄意中,观众实现了“心神往来飘荡、游方无限”般高度精神自由的境界。
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三远”,“三远”亦可看作是电影《落凡尘》“空气”美学特征之切入口。《落凡尘》的东方景观呈现,多以凭栏仰望之势书写起伏有致的山色云影,以“仰视”角度展列影片或隐或显的自然风貌,书写东方诗意;在呈现金风、小凡的重逢,又多以宏阔俯视之态构建影片的山容清明,以“俯视”角度展列“天神下凡”之地的天工之姿与游逸诗意,并将其与主人公的心境相呼应;而在矛盾爆发点的时候,又以长卷轴般绘画之象展现其山色背景之“平远”,以“平视”角度展列影像清明的审美空间,意指以客观、平视、不干预的非主观视野展列故事轴线。
于高远之景致中生成通透清明的“俯仰之气”,于深远之渺小中生成透视天地的“疏离之气”,于平远之连绵中生成突破空间的“自然之气”。作为互为关联的动态视域,“远”的审美意境恰如“叠万山”的动态视野,“叠万山,山上山,步步看,面面观,八面玲珑山外山”,视野随着观众的游动而更替转换,这种流动立体的审美视角“回环往复,可深可近,可上可下,变化多端”,生成了流动贯通、自由动态的电影“空气”。
隐与淡:从“隐秀”“隐逸”到“朦胧”“恬淡”
“隐”的目的不在于“藏”,而在于“放”,先使观众在隐秀的空气中被“抑”,在感知影片氛围上出现短暂的空白,犹如发箭时的回拉;而后又给其气氛之“放”,犹如手松箭发之势,在空白之后给观众豁然一击。
《落凡尘》中金风的形象,便呈现了角色之“隐”与电影意境之“隐”的交相呼应。这既给观众留下了更广阔的想象空间,又超越了有限的“隐士”个体及其影像空间,解开了时间与空间的局限,让生生不息的流动之“隐”成为一种连续又和谐的影片气氛。
提及“隐”则不能忽略“淡”,“淡”的审美意境是朦胧的,体现在恬淡与不即不离的影片气韵中。在电影“空气”的营造过程中,恬淡朦胧的影像构建要比“直接突出”更具意境美。《落凡尘》中,导演时常选择远景展现人物状态,以山光凝翠间的小小人影生成一种恬淡的朦胧诗意,比接连不断的近景或特写镜头更能凸显角色的心境。
为什么恬淡意境下的“视觉距离”疏远模糊了,情绪反而更加饱满?朱利安曾针对“恬淡”的概念提出“不即不离”的概念:在恬淡的电影“空气”营造中,过多使用直接凸显“事实的现象”的特写镜头,会失去“不即不离”的距离感与诗意美,适度的“视觉疏远”与“身份抽离”反而有利于整体气氛的营造。而这种“不即不离”氤氲于通透诗意的自然景象之中,观众的情感被维系在开阔的情感意境中,这往往可以使观众在观影时生发出一种“畅游”其中的自由,此时的电影“空气”亦是开放、灵活的、若即若离的,是可以使观众自由沉浸的“空气”,而不是死板限制的“空气”。
静与意:从“静默”“动静相托”到“东方意境”与“民族美学”
《落凡尘》时常将主人公放置于一艘孤舟之上,飘摇于山水之间,此时的山光云影是动态的、波光粼粼的湖水亦是动态的,但是远景的镜头篇幅较为巧妙地中和了这种幅度微小的“动”,营造了电影中相对而“静”的空气,呈现出淡淡的诗意,使观众沉浸其中而感知我国电影的民族美学特征。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地之景致始终呈以静默姿态,以“静”之美烘托“动”之意。虽然在影像中的呈现是静默的,但是其涵盖的对象却是满含生命之动的,无论是山川草木、花鸟虫鱼,亦或是表演对象,它们均在与自然宇宙精神合一的法则中达成了气韵生动的境界。
在金风和小凡告别的场景中,影像渲染了枫叶红遍西山的景象,金风在阵阵鸟鸣中告别了小凡,随风摇曳的红枫是动态的、渐行渐远的小凡是动态的,但镜头画面所营造的空气却是“静”的。画面本身的生动之气是相对无形无迹的,“静”隐喻着金风的心理状态,是以平和安静的心态去告别过去、迎接新生的“静”,亦渲染了电影弥漫的淡淡的忧伤气氛,使观众在有限的景象中感知到无限的审美意蕴。
在我国审美体系中,“意”占据了重要地位,“言、象、意”是一个由表及里的审美层次结构。我们可以把“言”看作电影“空气”营造的技术与形式层;“象”则是通过“言”所生成的影片整体性的“空气”;而诉诸于观众脑海中的“意”则是通过外在整体的“象”所构建的,观众畅游于电影生成的“空气”中,在绵延悠长的东方气韵中感知影片的深层审美与意味悠长的深度涵义,也就达成了影片的“意蕴层”。“意”的审美境界使《落凡尘》所呈现的情感世界与氛围空间不仅仅是私人化与私密化的,而是将弥漫的空气通过个人情感延伸至更为广阔、高远且深邃的影像意境中,使得电影“空气”笼罩下的自然万象与宇宙万物超出了单一的情感价值。“人”作为“意”的持有者,不在世界之内,而是世界的前提和界限,在观众被“景”吸引、因“情”触动、将“意”拓远的过程中,也就达成了《落凡尘》东方意境与“空气”美学的审美表征,凸显了影片的民族意境美。
撰文:李俊保 深圳大学新闻与传播学2024级学生
本文获“一种观点”影评单元优秀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