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春节前，“清远鸡全家福”瓷碗面市。看包装：中宿窑；看碗底：中国清远。“老清远”就奇了，莫非“土碗”又兴，清远瓷厂再起？

　　“鸡公碗”为闽粤土碗经典款：口阔碗浅，碗身绘红羽黑尾公鸡，农耕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公鸡司晨催起床，一天劳作始，故又叫“起家碗”，取“发家致富”之意。广州陶瓷行，曾流传行话：“江西名瓷，清远土碗”。

张艺上清远瓷厂幼儿园时瓷厂生产的微型瓷玩具（陪衬茶杯为9.5厘米口径），珍藏至今。

　　此款“鸡碗”，身薄瓷白，绘制工艺精美，非“土碗”可比；“中宿窑”非窑，是一家陶艺文化公司。“窑主”张艺，清远石坎人，曾闯珠海、上海，以非遗保护为业。民国时，张艺阿爷行水路担碗卖；阿伯系螺地碗厂窑工；阿妈在清远瓷厂贴花，16岁做到退休。其陶瓷情结，始于瓷厂幼儿园，今珍藏微型瓷玩具一套，有碗有碟有匙有茶壶。

石坎罗地陶瓷博物馆，张艺向女儿麦子讲述清远土碗的故事。

　　话说2018年，浙江龙泉开窑节，张艺随青瓷艺术家王法根前往，王老师是唐代名窑“婺州窑”非遗传承人。龙泉的地理位置、瓷土资源，都与家乡石坎相似，为何龙泉烧高值艺术瓷，而石坎还在烧低值电瓷？返上海即寻访专家，了解瓷艺新技术。

　　2019年，张艺携女儿麦子回乡，齐拜百年“同心窑”传承人刘灶焕为师，习陶瓷烧制技艺，又创“中宿窑”，欲赓续“清远土碗”辉煌。清远的石坎与龙颈，建制分分合合，终隶属龙颈。龙颈古镇，曾为县治，汉代名“中宿”。

　　张艺走村串户，收老瓷旧碗，又遍访清远瓷厂老员工，筹办陶瓷博物馆，乡人尊其“张老师”。某日，瓷厂老员工家，获“竹下清远鸡”茶具一套，有清远鸡、麻竹笋等地方物产元素，是国营清远瓷厂试制品，当年受成本控制，未列入生产计划。何不将创意移至“土碗”？以“清远鸡全家福”，致敬清远瓷厂前辈！

　　余尝读镇志：“1936—1956年间，石坎各瓷厂生产日用瓷，主要产品有：葵盅、四寸二、二斗、博古、六寸三、大海、二海、大碟、茶杯盆、小平茶壶。”个中窑口术语，今人不甚了了。

张艺守护并组织抢修的罗（螺）地古龙窑，拟申报广东省工业遗产项目。

　　张老师释：“都系清远土碗，规格碗型不同。四寸二系饭碗，六寸三、大海和二海系菜碗；大海碗比二海碗口径大，农家常用二海碗蒸扣肉，大海碗翻扣。斗碗敞口深腹无碗肚，有大斗、二斗之分。”镇志主笔何文华临终前，她做过访谈，“清远土碗还有俗名：青花‘灵芝碗’，朵朵‘灵芝’似祥云；‘葵瓣碗’口阔身浅，浅弧花瓣状，喜宴常用；‘太公碗’口阔身深，草木灰釉底，配简约花纹，常被奉上神台，盛装贡品。”

　　清远土碗，何时与江西名瓷并论呢？都知石坎产瓷土，为清远陶瓷之祖，或讲始于明代，或以“历史悠久”含糊其辞。唯民国《清远县志》记载详实：“滨江石坎向有陶窑数家，制造碗碟瓶瓯，各物亦颇坚实，惜徒守旧法，止造粗器。今各乡所用碗碟，全用石坎土货，以其质厚而坚也。苟聘良工为之改良，则泥质釉邑亦可敌石湾之产。民国十五年以后，新设碗窑至百二十余家。”民国十五年，即1926年。清远土碗，坚实粗器，销量大而已。

　　镇志又载，1954年，石坎私有制瓷厂115间，龙窑88条，从业1165人。彼时，石坎圩贸易以碗碟为主，滨江通货艇，水运达清远、广州。

　　石坎碗窑公私合营后，三家瓷器合作社与石坎瓷厂，并为地方国营清远瓷厂，迁址清城。手绘“土碗”变身，贴花为“罗密欧与朱丽叶洋瓷”，标识“中国清远”，年出口400多万件；还研制工艺瓷：浮雕银金新彩花瓶，今展藏广东省博物馆；“墨竹”等装饰瓷，展藏广州五层楼博物馆。而尚存碗窑呢，则转产工业电瓷，即导体绝缘零件。1990年初，电瓷烧制鼎盛，石坎龙窑300多条，每窑数十灶眼，呈现“千灶齐熏，遍地红云”之象。

　　当代惜青山绿水，重环境保护，“千灶齐熏”之象不再。张老师共中山大学课题组调查，石坎龙窑仍存178条，其中121条闲置、废置，57条在用。石坎众村集市成圩，由圩设乡，又改公社、改区、改镇，再改片区，兴衰与龙窑相关。

　　龙窑始于商代，烧印纹硬陶，又烧原始青瓷，因窑道长形、依坡而筑似卧龙而得名。石坎零星窑火，龙窑技艺绝版矣，堪称古龙窑活态博物馆，活化利用，方能保护。张老师四处倡议，共建“百窑村”，研制“清远名瓷”，结合研学、文旅综合发展。

　　张艺老师笑言，每个清晨，都在“百窑村”乌托邦中醒来。

　　作者 潘伟

　　图文来源《新匠记》，作者已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