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8日，晴。下廓街两间批发商行同时入货，天天商行入‘柚果花’2000条、‘榄仔藏花’5000条，‘龙凤呈祥’‘吊钟闹春’‘雏菊戏蝶’各3300条；笑笑商行入‘榄仔藏花’和‘柚果花’各9000条，‘龙凤呈祥’‘吊钟闹春’‘雏菊戏蝶’各4400条。”小说《绣魂》开首，主人公日记流水账。

陈妹手工背带绣花“一只天，四只角，四爪三尺长，长带长有”。

　　作者陈妹讲，决非小说家言，商号之外皆实录。其时，婆家高桥镇黄茅村，三十绣娘都绣“咩带芯”，再缝成“咩带”，转手销售。往上十年，全村绣娘超三百，家家无闲人，“咩带芯”走圩高桥，还入清城布行。

宅家做女红，系陈妹的日常。

　　粤人谓“咩带”，即襁褓，负婴之布。清远一带称“百家布”，或叫“榄仔”。陈妹讲，书名“清远背带”，区级“非遗”有统称。

　　而“柚果花”之类，系背带绣行话。为解今人惑，陈妹作《清远背带绣花百科》。试看几则，你知否——

　　“百家布”：旧时，贫寒人家新布矜贵，找左邻右舍，凑五色新碎布做背带，取百家庇儿孙之意。

妹绣制的“文创”产品，色彩响亮中国风。

　　五色布：白属金，红即火，绿是木，蓝为水，黄系土，寓五福齐全。

　　柚果花：似铜钱纹，花纯白，意为金玉满堂；花芯锁针成环，打籽点缀，即结籽衔环，亲恩常报；花间红蓝绿布，寓梅花间竹，儿女双全。

　　榄仔：背带芯图案似榄核，谐音“揽仔”，“抱仔”是也，寓得男丁，榄仔格里绣花草禽鱼，系清远民间“执嫁妆”必选背带。

　　藏花：女子喻花；藏花，佑女婴健康，望长成灿然花骨朵。

　　蛛网：背带芯钩花经典纹样，蜘蛛，民间叫“喜子”“喜虫”，蜘蛛网寓吉光，为吉祥纹样，通风透气，宜钩夏季背带。

　　……

　　陈妹非“读书人”，幼聪悟好文，却因病无缘中考而失学，以绣咩带为业30多年，和姐姐们一样，系宅家绣娘。手工拼布刺绣，以旧报纸、旧书页托底，她先读字纸，新闻、文学读至广告词，日积月累，识字辨词，竟达“诗和远方”——新诗、散文、小说陆续发表，入清城区作协。

　　陈妹日常，拼布，绣花；绣花，拼布；重重叠叠，反反复复，仿若编程机器人。独忙忙，更为众忙忙，清城非遗背带绣花第四代传承人，兼七妹背带绣花工作室负责人。

　　“第四代”11人，家族传承。陈妹及姐仨，师从母亲戚杏容、细姑陈杏梅； 陈杏梅系源潭镇青龙村人，嫁清城凤城街，师从大嫂戚杏容；戚杏容师从其母戚朱氏、家婆涂灶容。1925年，涂灶容嫁青龙岗村陈海，凭娘家所学拼布刺绣技艺，绣背带之属，置龙塘布行代卖，家公系布行掌柜。

旧时乡村禾堂“晒花”，如今城市天台“晒花”。

　　陈妹讲，祖母涂灶容创始“陈氏刺绣”。

　　既为农妇，不事稼穑。1953年，戚杏容共家婆涂灶容绣制咩带，乡邻间换粮，“禾堂上，人家晒谷我晒花”。好手工扬名，凡出嫁、入伙，都来定咩带绣花。1973年，涂灶容细女陈杏梅嫁清城，祖传咩带芯刺绣，再创系列花款，街坊担箩卖绣品众小贩，毕至入货：南门口龙婆仔、刘桂珍、华姐，渡口阿姆，后街玉兰。之后十几年，绣花咩带畅销。地方风俗：办嫁妆必两条芯，谐音两心相印；做满月大簸箕奉神，摆咩带十几条；源潭龙狮田村，家家咩带绑成龙舞。陈杏梅率十侄女侄儿，宅家昼夜刺绣，难应求，先交订金。 清远建市后，陈氏绣花咩带入恒丰布行、通利布行、罗氏叔记布行，批发或零售，都在上下廓街……讲来长过一匹布，陈妹道。

　　“第五代”传承者众，计33人，却难敌机绣，就纷纷转行，坚持咩带绣花者，唯“第四代”几姐妹。陈妹最细，亦年近花甲。

　　单咩带，难揾食，要“文创”！刺绣手袋、榄仔抱枕、艾草香包、绣花福结，大俗大雅。

　　艾草香包，上月销五百，终出困局。更有客定制巨幅“百福图”，米半见方。陈妹喜生诗情：青山白头/中国风吹皱北江水/熬出了/一个古老的福祉/非遗背带绣花百福图/芯芯相连/环环紧扣……

　　然背带绣花展示，解释N次，还有人问，系瑶绣吗？传承之道漫长。

　　背带，人生第二条脐带，从娃娃教起。飞来峡中学，陈妹非遗工坊入课堂，背带绣花含拼布、刺绣、钩花三技艺，初中生习之，又挣生活费。由是想到省职教城，大学生也可勤工俭学。

　　“七妹背带绣花”，注册商标，市级非遗，乃至省级非遗，“陈氏刺绣”传承“第五代”，而至代代，系陈妹的“远方”。

　　作者 潘伟

　　图文来源《新匠记》，作者已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