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的中国之声《新闻晚高峰》报道，山西长治市平顺县虹梯关乡的杨银科今年已经60岁了，他是全乡仅有的两名邮递员之一。1987年至今，杨银科每天都要爬几十里山路送邮件，即使在冬天他也早上5点钟起床，一送就是30年。
杨银科的工作状态，从霍建起《那山，那人，那狗》（1999）中或可窥一斑。影片以儿子独白的方式，讲述了湘西乡间邮路上的故事，时间是20世纪80年代。所不同的是，现实中杨银科“最担心的是我不送了谁来送”，而电影中儿子“刘烨”接了乡邮员父亲“滕汝骏”的班，开篇就是父亲带着第一天上岗的儿子最后走一次那条自己已经走了20多年的邮路。三天两夜的行程，那是一次带有仪式性质的送信之旅，不仅使观众领略了沿途的风光之美，同时揭示了邮递员与山民之情、与动物之情、与自然之情，当然还有父子之情。父子间的这一短暂独处，实际上是不曾有过的一次紧密接触，渐渐消除了心中原本的隔阂。这种隔阂，在出门前儿子和母亲亲密地道别时，父亲便有了相当的感受，他有些吃醋地自语：“妈，妈，叫得那么亲。”在村中歇息，儿子拿起了父亲的烟袋，“我还不知道你也抽烟了”“你不在的时候偷偷抽”，父子俩的这一对白，更巧妙地展示了相互间的并不了解。但是父亲，无疑是时刻挂念儿子的，告别美丽的侗族姑娘“陈好”时，父亲对儿子说：“我每次进山，只要看见她就想起了你；我在心里面说，不定哪天要是我儿子看见了你啊，一定会迈不动步的。”当片尾，儿子无意中喊出“爸，我们走吧”的时候，父亲简直流露出了惊喜：“他叫我爸了！”
日本《邮递员》（2008），讲述的也是一个邮递员和家人的寻常故事。千叶县房总町的邮递员龙兵，家庭生活并不如意：深爱的妻子3年前病逝了，令他每天都陷入深深的思念中；14岁的女儿即将初中毕业，一定要离开家庭去学校过宿舍生活，让他尤其不能理解。昔日父亲常年出海捕鱼，认定“一家人就应该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饭”，深刻地影响了龙兵。但是一旦投入工作，龙兵便有着一种纯粹的执着，执着得甚至带着些许傻气。通过剧情展开我们知道，他对邮递员职业的热爱和坚持，来源于8岁起便和后来成为妻子的泉有着长达16年的书信往来。因而他确信通信才是传递情谊最好的、最温馨的方式。正是因此，他坚持每天骑着被时代淘汰的送信单车，用行动让新人认识送达一封信件的意义，自己则无论工作中面对何种困难，都带着满腔诚意去力图完满解决。
意大利《邮差》（1994）更提供了一个邮递员的经典形象，使观众看到即使在恶劣的生存环境里，生命中那些仍然可以闪亮的瞬间。马里奥生活在一个以捕鱼为生的小岛上，那是一个缺乏淡水的意大利小岛，渔民们辛苦又贫穷地生活着。马里奥不喜欢捕鱼，总想做点儿别的什么，甚至想去未知的美国。有一天，他在影院里看到关于智利诗人聂鲁达来到罗马的纪录片，产生了极大兴趣，不是因为聂鲁达的作品和他的身份，而是为什么诗人旁边总围绕着许多美丽的女人？因为他认为自己对女人，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当他得知，聂鲁达因为被智利政府通缉而暂居这个小岛，岛上正在招聘邮递员时，赶快前往应聘。尽管待遇微薄，送信地点又十分偏僻，且只有聂鲁达一个收信人，他还是毫不在乎，就此开始了与诗人的交往并成为好友。
聂鲁达1971年10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个鼎鼎大名的真实人物，马里奥呢？不大清楚，但真实与否似乎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邮递员的人生因为聂鲁达而得到了怎样的升华。片中的一些细节极有趣味。比如马里奥不能理解聂鲁达句子中的“理发店的气味令我哭泣”，聂鲁达说那是暗喻。“什么是暗喻？”“天在哭是什么意思？”“在下雨”“这就是暗喻”。马里奥恍然大悟，他说他也想写诗，“令女人爱上我”。聂鲁达告诉他：“那就试着到海边散步。”有聂鲁达的面授机宜，马里奥不仅写出了“赤裸的你如岛上的夜般优美”的素朴句子，而且成功地追求到了心仪的小店女子。聂鲁达回国后，马里奥很想念这个诗人朋友，他努力地从电视新闻、收音机里寻找他的情况，念想他会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和他一起谈诗。为此，他为他录下了海岛的喧闹声、大海以及海风的呼啸声，还有即将降生的儿子的心跳声……
在三部电影中，我们看到了相互理解的重要。一代文豪聂鲁达与识字不多的马里奥因此填平了文化乃至地位上的鸿沟；龙兵终于明白女儿的执意离家是不愿意每天面对妈妈的牌位；在《那山，那人，那狗》中，父亲渐渐走进儿子的内心，儿子终于明白了父亲一生的甘苦和一个普通乡村邮递员默默无闻的风雨人生。在这里，儿子既是父亲的生命的轮回与延续，也是父亲工作的轮回与延续，但时代已经给他打上了与父亲不同的烙印：喜欢听流行音乐，对事情有自己的看法，血液里涌动着不安份的因子……
杨银科的经历，契合了《那山那人那狗》中“刘烨”的经历，我想，以之为原型，霍建起未尝不可以拍一下电影的续集。邮递员有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之虞，留下他们的影像，不仅能够表达敬意，而且能够唤起人们记忆中那些渐渐遗忘的珍贵东西。
2017年12月26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一）：坐看流年轻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