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南方周末》甫一出街，封面文章《“不寒而栗”的爱情》便成为舆论热议焦点。文章称，北京大学法学院大三学生包丽（化名）与同校政府管理学院大四学生牟林翰是一对恋人，10月9日，包丽在北京一家宾馆内服药自杀，送医抢救后一直昏迷，一个多月前医生已向家属宣布包丽脑死亡。一种评论声音认为，导致这一悲剧的发生，在于牟林翰对包丽进行了精神控制。对此，牟林翰回应自己接受过警方的问询，目前警方已经结案，“我不明白什么是精神控制”。

　　什么是精神控制，美国电影《煤气灯下》（1944）进行了很好的诠释。在伦敦的一幢别墅中，善良美丽的少女“英格丽·褒曼”和姑母一起生活，姑母是颇有名气的歌唱家。然而一天深夜，姑母在家中被害。悲痛万分的“褒曼”远赴意大利学习音乐，在那里她恋爱了，她的快乐连音乐老师也深有体会，为她祝福，告诉她“幸福快乐比音乐更重要”。旋即她的男友安东亮相，风度翩翩，无比体贴。但是，二人成婚并回到伦敦旧宅居住后，我们看到了安东的种种手段。比如他把“母亲用过”的所谓珍贵饰物送给“褒曼”，当面放进她的手袋，然后悄悄拿走，好像是她给弄丢了。又比如他把墙上的一幅油画偷偷摘下来，要两名信教的女佣用《圣经》发誓不是她们干的而好像是她。一来二去，“褒曼”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与此同时，她还经常听见阁楼上发出奇怪声音，更加毛骨悚然的是，每当这时屋子里的煤气灯便忽明忽暗。后来我们知道，那是安东为了使“褒曼”产生幻觉的操控，阁楼上的声音则是他在翻找“褒曼”姑母留下的那些名贵珠宝，当年的凶手正是安东，人杀了，珠宝却没有得手。他与“褒曼”结婚，就是要零距离来个彻查。当然，得手之际也是落网之时。而自从入住老宅，“褒曼”就等于被丈夫软禁，失去了任何社交活动，走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勇气也没有了，战战兢兢，时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就在她心理崩溃、濒临发疯的边缘，一名对真相探究锲而不舍的侦探，及时赶来拆穿了一切。

　　受这部电影的启发，加上20多年的临床经验，美国一位心理学家阐述了人对人的这种操控行为，即所谓“煤气灯效应”，视之为难以识别的情感虐待和操纵。具体表现就是利用亲密之人的信任，不断地打击对方，否定对方所做的一切，使对方呈现慢性心理中毒的状态，进而影响正确地认知。现在，将电影与报道相比对，读者会有自己的答案吧。

　　在家庭生活之外的许多电影中，我们也可以看到精神控制的踪影。令我国观众念念不忘的日本电影《追捕》（1976），即关联于此。检察官“高仓健”正在东京的街头上打电话，却莫名其妙地被一名女路人指认入室抢劫、强奸；在警察局，一名报案男子又于众人之中明白无误地挑出“作案人”。为了自证清白，“高仓健”一边躲避警察追捕一边查找事实真相。真相就是，早仓议员从7层餐厅上一跃而下，“高仓健”认为他“既没有自杀的理由，也没有自杀的动机”，执意调查从而遭到陷害。根本在于，东南药厂医生堂塔发明了一种叫做AX的药，能够让“中枢神经阻断，使人丧失大脑的正常思考功能”。在研制中，他们用人体实验，造成11人死亡、22人残废。早仓掌握后讹诈东南药厂，长岗便给他吃了AX，待药性发作，“指挥”他跳了下去。医院里那个“过去的暴力斗争领袖”，被服药三个月之后，“让他做事，不让他停，他就一直做下去”。给他一把锥子，叫他“往手上扎”，他也毫不犹豫。“高仓健”后来在楼顶也被“指挥”跳楼，“过来人”都熟知那句台词：“杜丘，你看多么蓝的天啊，一直向前走，不要往两边看。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然而，精神控制在“高仓健”身上却没有奏效，那是因为每次被服用之后，他都用呕吐法将药呕了出来。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德国《浪潮》（2008），也属此类题材。事件发生在美国，电影中移植到了德国。某所高中学校在搞主题活动周，教师文格尔被分配讲“独裁统治”。鉴于学生们没有兴趣，认为“（纳粹）这种事反正不会再发生了”，文格尔乃设计了“独裁”实验。他们成立一个组织，取名“浪潮”，设计徽志，统一服装，还确定问候手势，文格尔被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结果仅仅几天功夫，多数人都变得不由自主，走火入魔，直到一名学生射伤同学之后吞枪自杀。

　　《煤气灯下》的片尾，“褒曼”要同被侦探捆在椅子上的丈夫单独谈谈，他趁机要她拿刀割断绳子。她顺从地取出刀子，却又故意掉在地上，揶揄他，刀子忘了掉哪儿了，“若我没病，或可以帮助你，可惜我疯了，所以暗自欣喜，一点儿也不同情你，笑着看你被押走”。不妨做个假设，假如包丽此前看过这部电影会怎样？也许会变得像“褒曼”一样警醒，至少不会作出自杀的傻事吧。

　　2019年12月15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