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南下广州读书，我第一次路过武汉。记得那是中午时分，列车刚隆隆地驶过武汉长江大桥，忽然有人叫一声：“黄鹤楼。”顺其手指望上去，果然，就在路基旁的高坡上，牌匾都清清楚楚。这倒颇出乎我的意料，记忆中黄鹤楼早已毁于战火。以后每次回家往返，武汉都是我的必经之地，但游览武汉只有过一次经历，还是2007年的事。

　　“古琴在此，黄鹤在此，长江在此，珞珈在此。”歌曲《在此》，直观地道出了武汉的几大景观。长江不用说了，武汉有江城之谓，正得自李白于长江畔吟出的“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古琴台，春秋战国时俞伯牙遇钟子期处，一曲《高山流水》，两人成为知音。黄鹤楼，“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所在。珞珈，自然是武汉大学坐拥的珞珈山了。史蜀君《女大学生宿舍》（1983）即在武汉大学实景拍摄，电影中还反复出现樱园老斋舍、老图书馆等。我那年去武汉时，专门去逛了逛。如今有些历史的高校里看上去赏心悦目的建筑，大抵都是从前留下的那些，如北京大学，如厦门大学，如我的母校中山大学。

　　武汉的著名景观当然不止这几个，《在此》算是“撮其要者”，然仍嫌不足。不要说关于辛亥革命首义地的那些，“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武汉长江大桥，就很值得一提，雄姿还上了1962年发行的第三套人民币呢，“贰角”那张。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第一座公铁两用的长江大桥，素有“万里长江第一桥”美誉。绿皮火车时代，大桥承载了多少来来往往穿过武汉的国人？苗月《热干面的味道》（2015），即突出了大桥这个文化符号：六爷在大桥下面的公园天天打牌九，早年出走的儿媳妇要在大桥附近投江，“剧雪”与沈龙夜晚叙旧，不远处的大桥由灯光勾勒出了轮廓。

　　关于武汉市民生活的电影，除了《热干面的味道》，看过的还有霍建起《生活秀》（2003）、王超《江城夏日》（2006）、王竞《万箭穿心》（2012）以及娄烨《浮城谜事》（2012）。

　　《江城夏日》讲的是，为了满足病重老伴的最后心愿，父亲来武汉寻找已经好久没有音信的儿子，女儿到码头接他，他夸她“越来越像电视剧里的人”了，而女儿是在“天上人间”当三陪小姐。父亲40年前毕业于武汉大学，“因为说错了话，毕业后被分到山里”。在老民警的热心帮助下，他高兴地得到了儿子去了深圳的线索。实际上参加了抢劫团伙的儿子早已丧生，团伙的头目正是女儿的情夫。

　　《浮城谜事》从一场车祸起兴。雨中的富二代飙车，撞上了突然出现在公路上的姑娘，引发了一个纷繁错杂的多角恋故事，如电影取材的网帖所云：看我如何收拾贱男和小三。贱男“秦昊”有着美丽贤淑的妻子“郝蕾”和乖巧伶俐的女儿，然而，他还有二奶以及儿子，还有一个在校大学生当情妇。游走于两个家庭和三个女人之间，败露自然只是时间问题。那个车祸姑娘就是情妇，在被“郝蕾”追至无路可逃时痛打一顿，再被二奶推下山坡导致富二代刹车不及。“秦昊”之贱，用二奶的话说：“你有我们两个还不够吗？”

　　这两部电影的故事，如果去掉龟山电视塔、长江二桥等武汉标志，以任何城市为背景都可以成立。“天生人间”就遍及全国，前些年北京查处他们那里的“天上人间”，新闻还轰动一时。具有鲜明武汉文化符号的电影，当推《万箭穿心》、《热干面的味道》和《生活秀》。《万箭穿心》《生活秀》分别表现了武汉汉正街和吉庆街的市民生活，前者曾被称为全国小商品市场第一街，后者有“过早户部巷，宵夜吉庆街”之谓。《热干面的味道》和《生活秀》，则涉及武汉两大著名小吃：热干面和鸭脖子。

　　《万箭穿心》表现的是20世纪90年代武汉的一个普通家庭，丈夫是国企的厂办主任，妻子是汉正街的小贩。开篇是两人刚搬进工厂分配的新房，丈夫便提出离婚，他是长年的“妻管严”。接下来，出轨被妻子举报、下岗、婆媳不和，一系列打击令丈夫跳桥自杀，妻子乃洗心革面，为了多挣点儿钱，在汉正街干起“扁担”就是重庆“棒棒”的行当，供养婆婆和儿子。《热干面的味道》以每天限卖200碗的“老码头热干面”馆为载体，开篇便让我们见识了热干面的制作全过程：煮熟，摊在桌上，淋油，筷子挑起，风扇吹；吃之前再过水烫一下，拌佐料。电影将之渲染成无比美味，不过我对热干面没有什么感觉，许是没有吃到正宗的吧，对鸭脖子则情有独钟，至今依然。《生活秀》中的小贩“陶红”，就在吉庆街卖鸭脖子，卖了十几年。地产商“陶泽如”被她吸引，一年多来每晚光顾，他觉得“鸭脖配啤酒，简直一绝”，还觉得她“就是吉庆街的情调”。

　　“你我在此，那天那地在此。”借助电影，我们多少可以窥见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市民的生存状态，他们的人生轨迹和情感。与自身的游历结合起来，虽然一叶障目，大抵也形成了粗略的江城印象。

　　2020年3月16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