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岁末的一则消息说,28岁的江西九江青年阿斌被查出患有肝癌,母亲许女士欲“割肝救子”,但体检中却发现儿子并非血亲,而是河南郑州的杜女士所生,杜女士的儿子才是许女士的亲生儿子。许女士说:“没想到电视剧才有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一出接着一出。”电视剧如何没大留意,错换人生题材的电影倒可以列举几部。
苏舟《落河镇的兄弟》(1993)讲的是,“在同一产房出生,都是七斤二两”的两个男孩被错抱,分别为落河镇的小学老师和岛上的渔民夫妇扶养。孩子九岁时,两家人才偶然发现身边的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然而,各自换回之后,家长和孩子都极不适应。镇上的孩子离开前问:“我以后还能叫你爸爸吗?”岛上的孩子到来后,生父要他“叫一声爸爸”,他不耐烦地说“明天再叫,今天不愿意”。最后,如旁白所说,“金魏两家换子的努力没有成功,他们依旧恢复了原来的家庭格局,但是两家彼此的思念却又无法割断”,两个男孩则“成了落河镇上最亲密的兄弟”。
大抵错换人生的题材,都将两个家庭的贫富差距设置较大,唯其如此,更见人生被错换的残酷吧。小镇和小岛,在城乡隔着一道鸿沟的时代,差别不言而喻。在法国《生命宛如幽静长河》(1988)、日本《如父如子》(2013)中,情形也是同样。
《生命宛如幽静长河》中,一家是法国本土家庭,男主人是电业局局长,住别墅;一家是移民家庭,开了间水果铺,住公寓。男孩本是富人家的,女孩本是穷人家的,是接生的护士当年做了手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单身的她与已婚产科医生偷情长达14年,医生妻子去世后他却不愿娶她,她便写了三封信,分别寄给医生和那两个家庭。寄给医生的写着:“偿还你过去作恶的时候来到了。为我蒙受的所有屈辱,为娶我的许诺,为你不让我保留的那个孩子,为我一个人伴着眼泪度过的那些圣诞节……”她说尤其是12年前的那个圣诞节,她“流的眼泪比任何一次都要多”,因而迁怒,互换了挂在摇篮上的那两个写有姓名的标签,富人家男孩的父亲是医生的好友。
《如父如子》中,一家是企业高层,一家在城镇开电器铺,高层第一次驱车来到时,鼻子里哼了一句:“这也太惨了。”两个孩子都是六岁,其中一个“在进行小学入学血液检查时,发现血型和双亲不对”,仍然是护士当年做的手脚,起因却是出于妒忌。她在法庭上公开承认,高层一家太太住的是最贵的病房,丈夫在一流企业上班,“看起来很幸福,所以我故意这样做的,当时我刚刚再婚,正为抚养孩子烦恼”;调换之后,“心情舒畅,因为这样一来不幸的人就不只我一个了”。可惜,《落河镇的兄弟》对因何错换没有交待,不知是从业人员的心理变态还是工作疏忽。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但已建立感情,一个“一脉相承”却从未谋面,真相大白后,家庭条件优越的一方往往两个都要。《生命宛如幽静长河》中,移民家庭图财,局长便出了两万法郎把儿子接回家,同时对“女儿”秘而不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亲生儿子故意泄露给她,在她说出“我不喜欢穷人”时,告诉她:“可是,你也是穷人!”“怎么会?爸爸是电业局局长。”“我爸爸是,你爸爸不是。”他的“回归”,这个亲生家庭开始乱得鸡飞狗跳。《如父如子》中,高层“把两个孩子都让给我吧”的话刚一出口,对方就走上来敲了一下他的脑瓜:“真没礼貌,你在说什么呢。”“我想到孩子的幸福。”“你是说当我们的孩子很不幸吗?”本着“越早解决越好”的原则,两家先从让孩子周末留宿开始,进而彻底换回。不过,如同《落河镇的兄弟》一样,两家的家长和孩子对过去都无法忘怀。没有良心的,倒是《生命宛如幽静长河》中富人家培养出来的那个女儿。得知身世后,她坐火车离家出走,对查票员说她没有票,“那你的父母在哪里?”“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在警察分局,闻讯赶来的养父母已在面前,她依旧木然地回答:“这不是我的父母。”
法国还有部黑色喜剧片《小英雄托托》(1991),讲的是平民家庭的托托从少年时起,就幻想自己的人生被隔壁富人家的男孩阿尔福莱德错换,“我出生于大火中,妈妈说不是,但我记得是”。少年时他找到阿尔福莱德,“你爸爸妈妈其实是我爸爸妈妈,我们被调乱了”。阿尔福莱德听罢,照他肚子上打了一拳。老年时他幻想着杀掉了阿尔福莱德,自认为“这甚至不可谓谋杀,我只是取回属于我的东西,自我出生之日起便被你窃取去的人生”。不料对方此前向他倾诉:“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想和我交换人生?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你,你的生活简简单单,让我感觉可以为所欲为。”
文化人类学有个观点:文化塑造人格。这个文化,当然不是文化程度的文化,而是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电影中那些被错换的人生,无形中诠释或印证了这一观点。
2021年1月24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