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到冲绳一游，算是我的第二次出国。不过，这次去的仍然不是人家的本土。像济州为韩国的离岛一样，冲绳为日本的离岛。

　　踏上冲绳之前，对其认知只是二战日本投降之前的冲绳战役，丘吉尔称之为“战争史中最激烈最著名的战役之一”。二战后期，随着硫磺岛被美军攻占，冲绳成了掩护日本本土的最后一道南部屏障。因此，能否守住冲绳岛对日本帝国生死攸关。然而在败局大势已定的前提下，冲绳之战充其量只是一场消耗战，不过为其本土争取一定的时间而已。也正是这个缘故吧，1945年4月美军发起的冲绳战役打了近3个月之久，光是平民就死亡10万以上，这场太平洋战场中规模最大的两栖登陆行动，用“最激烈最著名”来形容并不算夸张。

　　日本《决战冲绳》（1971）全方位地再现了这场战役的全过程。影片从1944年秋日本大本营组建第32军、调任牛岛满为司令组织冲绳防御开始，伴以海军陆战队、空军特攻队、伞兵敢死队等各军种密集调动的画面切入，各种番号、各种大本营的命令，让观众一时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能够喘口气看到的是，百姓、中学生、理发匠甚至妓女，都被全面动员起来，接受军事训练，挖工事、修建机场，关键时刻，冲绳县知事则临阵脱逃……总之，军方的、政府的、民间的，前线的、大本营的、居民的，从宏观到微观，电影以众多视角营造了一幅气氛极端紧张的战争前夜的图景。战役开始之后，守军据点如何被攻击、阵地如何逐渐收缩、“神风特攻队”如何数次进行“菊水作战”等等，都有比较详细的场面，间接穿插着当时的纪录片。可以说，这部电影既具有纪实色彩，又处处散发着浓厚的颂扬军国主义的气息。比如，为了不给部队造成拖累，大量待转移的百姓居然主动自杀身亡。后来披露的事实表明，这些自杀多数是出于宣传上的欺骗和被迫。到冲绳县立博物馆看过的人说，那里有一件雕塑作品，表现的就是日军士兵用刺刀强逼7个冲绳人自杀的情形。

　　影片关于青年学生开赴前线的环节提到，冲绳女子师范部和一高女生298名作为特别志愿护士，分配在南风原陆军医院工作。这一情节，同样取材于真人真事。日本早在1953年拍摄的《姬百合之塔》，对此已有比较详细的刻画：在战火中提前举行毕业典礼；老师念念不忘自己关于英国经济的研究手稿；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她们但得片刻宁静，便歌唱、便翩翩起舞，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夜。《姬百合之塔》还有1962、1968、1987、1995、2007年等版本，每一个版本都启用一批当时最受欢迎的少女偶像们来出演，我们所熟悉的栗原小卷、吉永小百合等均曾披挂上阵。当那些含苞待放的生命，或因飞机扫射、或因掩体被炸塌而一个个凋去之时，他国的观众也不可能不为之动容。日本影视所以津津乐道这一主题，可以理解为对战争的控诉，同时，是否也可以理解为她们将战争加害者形象转化为战争受害者形象的功力，的确非同一般？

　　在一位友朋的书架上，我曾经看过一大本日本出版的关于冲绳战役的图集，有大量战前战后同一位置的对比照片，也看到了大量的祭奠亡灵的“××之塔”。或许是走马观花的缘故，如今的冲绳已经全无“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的痕迹，甚至连位于首里城公园的那座“姬百合之塔”也没有见到。电影方面，除了之前提到过的展示竹富岛风光的《天国的来信》（2005），经眼的还有《泪光闪闪》（2006），讲述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之间的爱情，就发生在冲绳县首府那霸市。大意是：哥哥在小的时候，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了妹妹的父亲，可是那个父亲不久便离家出走，了无音讯。母亲因此一病不起，临终前嘱咐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妹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长大后，哥哥在冲绳菜市场送货，妹妹在那霸高中读书。哥哥有一个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够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店，同时为了妹妹能够上大学，每天都在努力赚钱。因为一次“见义勇为”，哥哥还和一个女大学生谈上了恋爱。生活说不上富裕，但是充满着欢乐和满足。然而，因为上当受骗，哥哥的新店开张之际便遭到了拆迁，女友的父亲以代为偿还贷款为由来阻止女儿与他继续交往；为了减轻哥哥的压力，妹妹在上学之余偷偷地跑到酒店打工……到过冲绳的人，可以从中“找”到位于万座毛的全日空万座海滨洲际酒店，以及美国村地标之一的摩天轮。遗憾的是，冲绳传统与现代建筑上无处不在的风狮爷，没有丝毫呈现。

　　我们必须知道，当年，冲绳之所谓“玉碎”，使得原本不属日本民族的冲绳人为日本帝国的垂死挣扎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冲绳”原来叫“琉球”。准确地说，冲绳，原本是作为国家的琉球的一部分。琉球先“自成一国”，后成为“两属的独立王国”，也就是说，即是我们的藩属国，又是日本的附属国。如今走在冲绳的大街上，“琉球”二字也举目可见。有一种广告无处不在的酒叫“琉球泡盛”（《泪光闪闪》里的妹妹就因为误喝了这种酒而哇哇大叫），有一个保留了该岛昔日风貌的景点就叫“琉球村”。琉球二字根本无须翻译，一模一样的汉字。1879年4月4日，日本政府悍然宣布琉球王国改为冲绳县，并任命了日本人为首任县长。这种琉球民众无法抹去的心中之痛，有朝一日能拍成电影否？寄望于日本，基本上没有可能。

　　2017年9月25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一）：坐看流年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