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傍晚，云南省玉溪市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来了一群亚洲野象，有17头之多。追溯发现，去年3月它们就从西双版纳出发了，那时还是16头，当年年底在普洱市墨江哈尼族自治县增添了一头象宝宝。6月17日，象群进入玉溪市峨山县辖区。迄今为止，专家还弄不清楚它们为什么要一路北上。然而，象群的一举一动，极大地牵动了国人的心，央视《东方时空》每天也用大块时间予以关注。

　　“云南省西双版纳是我国著名的密林区，在这阳光普照的大地上，到处是一篇郁郁葱葱的春天景象，我国的大象主要分布在这里。”这是纪录片《捕象记》（1972）的开场白。大象是陆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这部电影记录的是1971年，由上海园林工人、当地猎手、解放军战士组成的捕象队，在西双版纳捕捉大象以供上海动物园展出的全部经过。当年，我有一册根据电影绘制的同名小人书，清楚地记得被捕捉到的这头取名“版纳”。

　　被视为第五代导演开山之作，由张建亚、谢小晶、田壮壮导演的《红象》（1982），也是关于西双版纳的大象故事。开篇是一位老人一边抽着水烟筒一边在篝火旁给小朋友讲述他的一次经历：“我在树林里走啊走啊，忽然听到一声怪叫，然后窜出一只大象，浑身上下通红通红的，林子里就像烧起了一团大火。”其中的三个小朋友按捺不住好奇，没两天就钻进森林，开始了寻找红色大象之旅，因为他们见到的大象都是灰色的。

　　我国大象的分布如今在西双版纳，从前则不然。从前到商朝那个时候，北方，至少北到河南也有野生大象。王国维先生爬梳文献，得出“殷代有象之确证”的结论。徐中舒先生从“豫”字构成出发，指出“豫当以产象得名”“殷代河南实为产象之区”。胡波《大象席地而坐》（2018）中，满洲里的大象反复被提及，显然是动物园或马戏团里的了。电影讲述了男女老少四个人，他们之间既有种种复杂奇妙的关联，也都遭遇了接连不断的麻烦，解脱的办法，不约而同都是去满洲里看大象。传说中，那头大象“就坐在那，有人捅它或者喂它东西，它也不动”，不惧威慑，又不受诱惑。但是那头大象始终没有出现，只在片尾，黑暗中传来大象的叫声。大象的寓意尚不能理解，电影着力于塑造社会边缘人的生活并充分表达他们的情感，这一点似乎没有疑问。

　　俄罗斯《大象菩提》（2010）讲的就是马戏团的大象。马戏团正准备去巴黎演出，大象却在一次表演中站不起来了，“太老了，演不动了”。菩提，是这头大象的名字，借用的当然是那个佛教名词。因为治疗的费用不低，“除非（马戏团）一半的人流浪街头”，团长决定放弃这头大象。只有在马戏团打杂的女孩，从心底里喜欢菩提。在经历了一番历险之后，她一边打听“去印度怎么走”，一边带着它一起上路。她要把菩提送回它的故乡。泰国《冬荫功》（2005）讲的是，主人公把被不法分子从泰国偷卖到澳大利亚的大象追回。故事本身同样乏善可陈，但大象的可爱算是稍有看点。主人公年少时，父亲送他骑着大象去上学，大象生下的小象更成了孩子的玩伴，他可以坐在象牙上搂着象鼻睡觉、像玩双杠一样握着两只象牙荡上象背。《红象》也是，三名小朋友因为救出掉进陷阱里的小象，而和小象母子成了朋友，大象趴下，让三个孩子一一爬到自己的背上，又用鼻子卷起落在地上的望远镜递给他们。

　　在当下的北行象群中，借助无人机的拍摄，我们看到了生活中大象的可爱一面：拧开村民的水龙头喝水、用鼻子互相甩土给对方降温、两头小象在泥塘里“打架”、集体横卧把小象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睡姿……相形之下，《捕象记》中当年津津乐道的那些，已然不忍卒听。比如旁白说：“1971年5月5日，正在接近象群的捕象队前队，被一头公象发现，它突然冲了过来，形势十分危急。在场的两位解放军战士，为了保护阶级兄弟，用冲锋枪击毙了这头凶猛的野象。”又比如，导演罗拯生回忆，之前他们曾经麻醉了一头小公象，因为解药没跟上，小象没有活下来。并且，就在“版纳”被捕获后的连续几个晚上，山谷里回荡象群的嘶吼声，令人毛骨悚然，捕象队员只好不停地往火堆里加柴，以与象群对峙。《红象》中也有相关情节，大象进村，拱倒竹楼、桌子，一个汉子大喊：“不要伤害它，点火堆。”

　　我一直以为“版纳”早已离世，检索得知，那一天其实是在并不久远的2018年11月25日。“版纳”终年54岁，先后生育了八胎。在1978年第一次成为母亲后，40年间便不再躺下，包括睡觉，除了2017年中暑昏倒。“版纳”之所以这样，饲养员说是为了保护小象。则当年捕象队对它的心理伤害，实在太深太深。孟子云：“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如今，对于送上门来的象群，尽管所到之处给当地经济农作物带来莫大损失，但我们始终没有“怪罪”它们，而是采取了“纵容”并疏导的做法。人与动物之间应当怎样和谐相处，我们终于交出了一份正确答卷。

　　2021年6月20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