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女孩李子柒近日以发布原创美食视频红遍了网络。

　　其视频的一大特点，是从中国农家的传统衣食住行中取材，美食之外兼及其他，做竹子家具、做文房四宝、做衣服……至于有网友说，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东西。美食节目铺天盖地，李子柒却能全网拥有几千万粉丝，甚至海外社交平台上的订阅者也达745万。以愚意度之，一方面她追求的美食生产全过程令人耳目一新，比如为了酿造传统酱油，从种黄豆开始；为了做蛋黄酱，从养小鸭子开始；为了给年迈的奶奶做蚕丝被过冬，从养蚕开始。另一方面，视频所散发出的浓浓烟火味道，既唤起了人们对诗意栖居的神往，也触发了那些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人回忆起儿时的点点滴滴。

　　我们的电影中，诸如凌子风《边城》（1992）、霍建起《那山，那人，那狗》（1999）中的诗意乡村凤毛麟角，多数的是吴天明《人生》（1984）、《老井》（1986），张艺谋《秋菊打官司》（1992）中的那种，看上去有些心酸。这样说当然以偏概全，但这些获得过各种奖项的电影无疑是中国电影的代表作，也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外国表现现代乡村题材的电影，却总能营造出回味无穷的美好意境。

　　日本《梦幻村庄》（1996）的故事始自一对年过半百的画家双胞胎的再次聚首，“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一起居住在高知县的一个村子里。这些经历，曾经是现在也仍然是我们的灵感源泉”。所以他们打算以绘本方式，再现当年的生活图景。记忆的闸门从日本战败后的1948年打开，并无曲折传奇的看点。在学校，利用大家分不清二人谁是谁，玩些“狸猫换太子”的小把戏。放学后完全钻进大自然，设陷阱捕鸟、用竹筒捉鳗鱼、吹响螺……在家里，弟弟嘲笑姐姐没有“小雀雀”，当教师的妈妈便借此讲解男女身体的构造，并在淋浴时指着自己的身体说，姐姐的和妈妈一样。当然，他们也时常联手玩儿坏：砍邻居的芋苗，在教室地板上涂油使老师摔跤，哥哥扔走同学的鞋来发泄不满，弟弟“不知为何，只是跟着他干”。恬静散淡的乡间生活，一如他们所言，“对我们岂止是珍贵回忆，是不可替代的岁月。年过半百，但那些日子仍是流金岁月”。

　　高畑勋动画片《儿时的点点滴滴》（1991）展现的是当代日本乡村风情。27岁的东京上班族妙子请了十天长假，上司以为她要出国旅游，还问她是不是失恋了。她说是因为喜欢乡村生活，要去本州岛山形县大姐的婆家体验一回。她从小就有这种神往，十岁那年，同学们纷纷回到乡下过暑假，令她羡慕不已。此番她兴奋地告诉大姐：“你嫁对了人，我才有机会到乡下走动。”甫一下车，她就为漫山遍野的红花所吸引。这里的红花，是土法染布所用的原料。日本以山形县产量为最高。采摘红花之外，她还插秧、编织、挤牛奶、摘苹果、开拖拉机，乐此不疲。邻家的小伙子，也在无意中给她上了不少哲学课：“植物也是生物，我们对它们好一点，它们会感受到我们的用心，用果实来回馈我们。”他要搞有机农业，不怕挫折，“今天不成功还有明天，明天不成功还有后天”。山形之行，令妙子更加爱上了自然恬静的生活，“我已经把这里当成故乡了”。村里老婆婆则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干脆留下来，给小伙子当媳妇吧。

　　法国《清水湾的孩子》（1999），讲的是20世纪30年代法国波尔多郊区一个叫做清水湾的沼泽地里居住的几户人家之间的友情、亲情和爱情故事。两个主人公，一个好吃懒做但头脑灵活，一个不善言辞但善良勤快。生活与富裕沾不上边，却无时不充满着温情与爱。后来，连无人倾诉的老富翁、独善其身的书呆子、鲁莽的拳击手，也都把清水湾当成了生活的避风港。几十年过去，已成老妇的小女孩眺望脚下的清水湾微笑着独白：“我总是问自己，对当年那个春天的记忆有多少，那些对大家来说一样的事情，对我就是美好的回忆。我的记忆都是些碎片，不完整的，年纪渐长，那些碎片又会时不时闪现在脑海，引起心灵的震撼。我把它们当故事讲，足足讲了50年。”

　　法国另一部《与我的园丁对话》（2007）也是这样。在巴黎事业有成的画家，婚姻告危，焦头烂额地回到郊区童年居住的村庄。家里的老房子已经被野生林木包围，他登出启事寻找一名园丁为自己打理，应聘的竟是自己幼时同学，两人就此完成了一次不同生活背景、不同阅历、不同认知方式的精彩碰撞。最终，园丁走完了平实却并不悲凉的一生，画家的身心则得到了治愈。

　　如今想必许多人都深有体会：即使返乡之路并不漫长，但那种游子归来却抓不住故乡灵魂的伤感愈发强烈，物不是人亦非，故乡俨然已是异乡。李子柒展示的田园生活，近似于发生在梦幻村庄，感触愈是强烈的人，恐怕愈是如清水湾的孩子，借此唤起了心底的美好记忆，尤其面对剧烈变化的社会，当年的宁静时刻更显得诗情画意。

　　2020年1月2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