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西班牙某慈善机构发布的一段视频令人泪奔。视频中，患上阿尔茨海默病的纽约芭蕾舞团原西班牙籍女演员 Marta C.González，戴着耳机正在倾听音乐。当《天鹅湖》响起时，她的手臂开始随着音乐流畅地舞动起来，如同天鹅在振翅。那一刻，音乐显然将她唤回到了当年的舞台上。

　　阿尔茨海默病，又称老年痴呆、认知障碍等，目前还病因不明。作为世界范围内的一个普遍存在，各国都有相关题材的电影。如日本《漫长的告别》（2019）、英国《长路将尽》（2001）、美国《恋恋笔记本》（2004）和加拿大《远离她》（2006）等。《漫长的告别》中，患病的是退休中学校长，长路将尽的最后一程有妻子和两个女儿陪伴；另三部患病的则都是妻子，白头到老的丈夫始终陪伴在身边，不离不弃。其中，《长路将尽》和《恋恋笔记本》均取材于真人真事，不约而同地采用以过去与现在交织的形式来呈现，青春洋溢与憔悴衰老的强烈反差，不能不令人更加感慨万千。

　　《漫长的告别》中，“山崎努”从患病到去世长达七年，因而电影借医生之口道出：认知障碍症又称“漫长的告别”，漫长，应当是相对家属而言，亲人失忆，对他们来说不啻一种煎熬。他对着大女儿“竹内结子”叫出二女儿“苍井优”的名字，不记得从美国回来探望他的外孙。有一次他甚至对女儿发了火：“谁是你爸爸，我还单身呢。”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妻子：“我要正式介绍曜子给我父母认识了，你愿意跟我回去吗？”而曜子却正是他现在的妻子。他们邂逅于1964年东京奥运会，2013年在电视里看到2020年奥运举办城市揭晓直播节目，她并无悲伤地感叹：“东京奥运又来了，如果能和你再看就好了。”但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顺便提及，这也可能是不久前因抑郁而自尽离世的竹内结子的最后一部电影。

　　《长路将尽》中，她是出版了26部小说的作家，他是大学教授。几十年来，他们在自己凌乱的家中各忙各的。两个人都有强大的内心世界，日常对话也都充满了哲学意味。比如在超市买麦片，他问：“要全麦的还是要别的？”她反问：“全是什么？”于是两人就“全”进行了一番头脑碰撞。他说：“你和我就是全，如果你或我走了，我们的全就会有个洞。”她提笔忘字的现象渐多，去咨询医生，医生问首相的名字，她答吧不上来但非常抗拒：“我不知道，没什么大不了，一定有人知道。”回家后对丈夫，她仍然这样坚持：“我相信国家不会被无赖统治，不知道首相的名字不是罪。”忽然间她转过身：“哦，安东尼·布莱尔，对吗？”但那只是病情加重前的回光返照。电影中几次出现两人年轻时在郊野骑车飞奔的画面，一向前卫与自信、令他每每大喊追赶不上的她，当病情逐渐恶化之后，双方的位置全然互换：她变得那么无助，不仅在家里走到哪都黏着他，而且时常应声虫一样学他说话。更加严重后，她面对家中几个方向打开的门而不知所措：“我该走哪一边？”

　　《恋恋笔记本》开篇，是养老院里一名兴致勃勃的老者，去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妇人读书，那是他每天的日常，像我们从前的“小说连续广播时间”一样。他读的是一个爱情故事，穷小伙与富家女如何爱得如痴如醉，她的母亲如何从中作梗，为她另择夫婿。目光呆滞的她听得很入神：“这故事很棒，我好像听过。”听到最后，她焦急地问：“她选了哪一个？”终于，她记起来了，这故事“就是我们”。的确，他读的书实际上就是写在笔记本上的他们的故事。他长年住在养老院，不厌其烦地讲给她听，孩子们劝他回家，他说：“这里现在就是我家，你们的母亲是我最心爱的人，我不会离开她。”遗憾的是，这种恢复记忆只是极其短暂之事。“我怎么了？”“你失神了一阵子。”然而眨眼之间，她便惊恐地问他：“你是谁？想干什么？”

　　《远离她》的故事有些离奇。开篇是他在对他人回忆往事：“她说，我们结婚会很有趣吗？”“那你说什么？”“我把她抱起来了。我一刻也不能离开她，她是我生命中的火花。”说到这里，画面中出现她年轻时的俊美笑脸。相依相守44年，两人一直过着平静而舒适的生活。可是，优雅高贵的她不幸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我们什么时候搬来这个小镇，去年还是前年？”“不，比这要长，20年前了。”不得已，她住进养老院，因为院方规定“新病人前30天不可以探视或打电话，以让他们更好地适应新环境”，“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的两人，这时还依依不舍地惜别，而终于等到探视时间，她却已经和另外一个男病友难舍难分，将他完全当成了陌生人。起初他无法接受，更多地理解了阿尔茨海默患者的生活以后，他开始促成她和男病友的亲近。

　　对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来说，大脑深处的记忆突然消逝，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爱过的人，这是生命的脆弱一面。在无法避免的命运面前，不同国度的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殊途同归的是：亲情与爱。Marta C.González去年已经过世。这段视频发布于她过世一周年之际，无疑是对她的最好纪念。

　　2020年11月14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