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历史学家托尼·朱特所著《战后欧洲史》,全面而精炼地再现了欧洲在二战废墟上重建的现实与精神历程,被誉为“关于战后欧洲历史的最佳著作”。朱特认为,1945年二战结束,意味着旧欧洲的终结。那个节点上的欧洲是什么样子,电影中可窥一斑。
比如对待妇女。在解放了的国家,暴力惩罚战时与德国人交往的那些妇女的无政府行为相当普遍。客观地看,交往出于种种原因,有的是得到了这样那样的个人帮助,有的是通过提供性服务以换取食物。在英国《巴黎烟云》(2004)、荷兰《黑皮书》(2006)中,与德军军官打得火热的漂亮女主角则都是地下工作者,但“正义之士”看到的只是她们和德军打得火热的一面。于是,《巴黎烟云》中的“查理兹·塞隆”被抵抗组织成员按住脑袋强吻刚被枪杀的德军军官,沾得满嘴满脸鲜血。未几,因为姐姐被德军杀害,一名抵抗组织成员在地下室里用匕首还直接了结了她的生命。《黑皮书》中的荷兰街头,男人们肆意乱剪“法西斯姘头”的头发,甚至剃光。被关押的“卡里斯·范·侯登”,更被兜头倾倒一身粪便,连加拿大占领军军官也看不过眼,说这种做法“令人耻辱,和纳粹没什么两样”。这类行为,朱特一言以蔽之:“对失足的女人实施毁灭性的复仇,是克服个人或集体毫无力量的不愉快记忆的一种方式。”(林骧华译文)
在被占领了的德国,妇女的命运就更加悲惨。美国科尼利厄斯·瑞恩“二战史诗三部曲”之《最后一役》中,援引了战役开始前德国医生杜兰德-韦弗的判断:“如果苏联人攻占柏林的话,从8岁到80岁的每一个女人都会有被强奸的可能。”(王义国译文)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每个苏军士兵大抵都有鲜血淋漓的回忆。比如“德军吊死了他老婆”,有人指着一名施暴的士兵说。从德国《柏林女人》(2008)中可以看到,刚刚入城的苏军士兵便开始到处追逐、强奸妇女,上级是纵容的,一名花甲德国妇女跟友人也倾吐了这种遭遇。影片主人公无奈委身了一名苏军军官,寻求微弱的保护。然而不要说苏军,就是德国人自己也不能面对事实。片尾字幕告诉我们:“1956年这位无名女士的日记《柏林女人》首次出现在德国时受到了强烈抨击,它对于德国妇女形象来说无疑是一大贬损。面对同时代人的鄙夷,作者非常震惊,至死都没有同意再版这本日记,也不愿留下她的名字。”朱特提供了一个数字:1945年到1946年,在苏占区生下了15万至20万“俄国娃娃”,流产的不包括在内。
苏军自踏上德国领土,这种行为已不掩饰。德国《五月的四天》(2011)讲是战争结束前的最后四天,从1945年5月4日开始。易北河畔,一支苏军8人小分队占领了由一位前俄国贵族男爵夫人看护的孤儿院,河边还集结着准备乘船去丹麦向英军投降的一支德军小部队。大大出乎意料的是,双方未几便化敌为友,联手与苏军大部队打了一仗。原因就是苏军大部队中的一名上校,试图强奸孤儿院的年轻女子被小分队队长阻止而未果,竟然招来路过的部队进攻孤儿院!
再比如回乡。匈牙利《归乡路》(1964)讲的是一名17岁青年学生不知从何处回乡。他先被苏军捉到,释放后因为经过一处战地捡了件德军大衣御寒,睡梦中又被另一支苏军“俘虏”,被送到一处偏僻所在,与那里的一名年轻苏军共同牧牛、为部队提供牛奶。两人很快玩耍在一起,不幸的是士兵枪伤时时发作,未几便痛苦死去。为了给他治疗,学生身着他的军服、拿着他的转盘冲锋枪去路边强行去“请”医生。最后在归乡路上,他又遇到先前“被劫”的人而遭到痛殴,尽管他还穿着苏军军服。这该是普通人在战争刚刚结束时无所适从的一个缩影了。
匈牙利另一部《1945》(2017)也涉及了回乡,故事在1945年8月12日这一天之内发生。早晨的小镇,人们还其乐融融,镇长儿子要举行婚礼,大家为之忙忙碌碌。这时,火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两名犹太人,还带着行李。小站站长问明他们去哪里,便匆匆骑上自行车去给镇长通风报信。随着两名犹太人跟随拉着行李的雇佣马车越走越近,小镇的气氛渐渐紧张,如临大敌一般。电影并没有详细叙述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但信息综合起来是非常明了的:这里曾经有一户富有的犹太人家,战争时镇长设计出卖了这个家庭且霸占了他家商店,住宅则归了他唆使的同伙。如同伙闻讯后的酒后所言,面对这个无辜家庭,“只有我一个人有罪吗?”上蹿下跳的神父显然也难逃干系。一名中年妇女告诉闺蜜自己很害怕,因为那家人给了她很多钱,请她藏起他们的小儿子,可她还是给交了出去……直到镇上的人们发现,两名犹太人是受托前来安葬“逝者的遗物”,这家人再也不会回来,才些许放下心来。
1945年的欧洲,战争暴露出的问题远远不只这些,但是这些侧面也足以揭开“欧洲文明”温情面纱的一角,人性的丑陋不堪暴露无遗。
2020年5月10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