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下午，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先生逝世，享年94岁。“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作品早被集字成“联”。几十年来，根据这些小说改编的武侠影视多如牛毛，陪伴无数国人长大，亦捧红了众多男女演员。这种武侠电影，即所谓功夫片，可能是我们国度的一个特有品种。

　　我看过的功夫片相当有限，根据金庸作品拍摄的这些，没有一部完整地看过，香港邵氏兄弟公司的那些更不曾经眼。但是，他的那套小说曾经完整地通读过；并且，还看过不少李小龙系列、成龙系列的功夫片，《精武门》《唐山大兄》，以及《醉拳》《蛇形刁手》什么的。留在脑海里的，是李小龙出手时每每发出的声音，我称之为“啸声”未知确切与否；成龙的，是他惯于利用各种道具，还有他的滑稽。不过，要我推两部有影响力的功夫片的话，想推张鑫炎的《少林寺》（1982）和李安的《卧虎藏龙》（2000）。

　　根据“十三棍僧救唐王”故事演绎而成的《少林寺》，恐怕是我这个年龄段的人的集体记忆。“千年的古寺，神秘的地方，嵩山幽谷，人人都向往……”，片头主题歌道出的虽然是实情，然少林寺曝得大名，还是这部同名电影的功劳。关联少林寺的功夫片此前已有不少，这一部之所以一鸣惊人，一冲飞天，一个重要因素恐怕在于主要演员的真功夫，荟萃了来自各省的武术高手。借助入寺未几的“李连杰”的偷窥，我们就见识了于海的螳螂拳、胡坚强的地躺拳；众僧偷吃狗肉之时，见识了孙建魁的醉棍；“李连杰”英雄救美，见识了于承惠的醉剑；秃鹰的几次亮相，见识了计春华的鹰爪拳。此外，还有长刀术、绳椎术等等，演员尽皆该一项目的全国冠军，一招一式不仅货真价实，而且赏心悦目。

　　与真功夫对应的则是花把式。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所谓武功，正属于后者的范畴。当然了，武侠小说的出发点也不是为了弘扬传统武术文化，而是基于“天下多有不平事，世上难遇有心人”的社会现实，催生侠义之士挺身而出。如陈平原先生所认为，武侠小说之风靡，“不难见出现代人对自身处境的不满与困惑”。那么，对武侠小说以及由此脱胎而出的功夫片中的功夫，是不必苛求的。

　　《卧虎藏龙》中的功夫，无疑也是花把式的一类。故事讲的是，“周润发”有退出江湖之意，托付红颜知己“杨紫琼”将自己的青冥剑带到京城，作为礼物送给贝勒爷收藏，殊不知因此引来了更多的江湖恩怨。“杨紫琼”算是武打出身，主演一代大侠的“周润发”，以及时常目露凶光的“章子怡”，众所周知都并没有武术基础，因而他们呈现的是吊钢丝的“武功”。于是，“杨紫琼”和“章子怡”在“铁府”激战的时候，“章子怡”踩着人头便一下子窜上了房顶，接着，两人在房顶与地下、房顶与房顶之间，随意切换，如履平地。“周润发”和“章子怡”在竹林激战的时候，随着竹枝的起伏两人像猴子一样悠来荡去，从一枝荡去另一枝。有一个回合，两人居然同时站在一跟压弯的竹子上！这种大胆奇想，画面也优美动人，然而只能是金庸武侠小说的真人秀。像这一类功夫片，我以为可以称为武幻片，相对于美国《蜘蛛侠》系列开宗明义是科幻片嘛。

　　任何涉及历史的功夫片自然都不可以和史实较真，《少林寺》演绎的“十三棍僧救唐王”也不例外，虽然那是寺内壁画上的传承故事。

　　唐王，即李世民，虽然他没有继位时被父亲封的是秦王。电影里，李世民被王仁则的人马追杀，是“李连杰”和少林武僧救其脱险。实际上，李世民当年并未赤膊上阵。立于唐玄宗开元十六年（728）的《皇唐嵩岳少林寺碑》载，唐高祖武德四年（621），李世民攻打洛阳，少林寺“僧志操、昙宗等，审灵眷之所往，辨讴歌之有属，率众以拒伪师，抗表以明大顺，执充侄仁则以归本朝”，擒了王仁则倒是不假。打赢后，李世民也只是遣使到少林寺表示答谢，并“赐地廿顷，水碾一具”，不像电影片尾，李世民来到少林寺，正赶上住持对“李连杰”宣布戒条，听到“尽形寿，不饮酒，汝今能持否？”李世民哈哈大笑：“这酒肉之戒，我看就免了吧。”住持赶快见风使舵：“既然万岁开了金口，这酒肉之戒以后不上少林寺的戒条。”颇有喜剧效果。

　　“日出嵩山拗，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以武术精英为演员、以竞技武术真功夫为表现形式的《少林寺》，既荡气回肠，又愉悦抒情。中国电影要走向世界，可以玩儿些花把式，《卧虎藏龙》不是就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吗？但是中国武术要真正走向世界，势必得依靠真功夫，有机地借助于电影元素，唯此才能令老外们心悦诚服。

　　2018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