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全国高考今天就要结束了,不免想起自家的当年。从1983年第一次参加高考算起,已有整整38年。到1985年终于如愿以偿,加上预考(彼时许多省份有此额外一道关卡),总共考过五次(根据上年成绩免预考一次)。
“高考改变命运。”这是国人普遍认同的观点,对多数人而言的确如此。电影中或直接或间接便表明了这一点。张暖忻《青春祭》(1985)中,“李凤绪”和“冯远征”同是到云南傣寨的下乡知青,两人暗生情愫。恢复高考后,他给她出主意:“只有考大学才是唯一出路。”后来,她上大学走了,没上大学的他却永远地留在那里,那一带在她走后的某一年被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完全吞没。这个情况有些极端。但回城知青而没有考上大学的,王家乙、罗泰《小字辈》(1979)里的角色从侧面给出了答案:小青、小黄是公交售票员,小葛是饮食店员工、小红是公交司机、小白是交警。白沉《大桥下面》(1984)中,“龚雪”摆缝纫机摊、“张铁林”摆修车摊,时人趋之如鹜的“铁饭碗”都没端上。
自家的高考经历,与宋江波《飘逝的花头巾》(1985)中的男女主角倒是有些相像。电影故事取材于陈建功同名获奖小说。秦江是长江航运客轮上的一名工人,川妹子沈萍乘船先到武汉,然后转车去北京上大学。她系在船舷立柱上的花头巾,引起了他的注意。她说那是给妈妈发的信号,“她要看着我坐的船开过去”。她问他:“你没参加高考吗?你干吗不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就是这番交谈改变了秦江,他从此发愤,两年后也考上了她就读的那所大学。自家的所谓相像,在于读大学之前和他一样是名工人,和她一样只有初中毕业。但自家在工作三年后走上考场,却并无浪漫史可言,端赖一位曾是知青的老大哥的点拨。
老实说,如果那时便有周浩《高三》(2005)、英国《中国学校》(2008)一类的纪录片,恰又被自家看到,还敢不敢到考场一试,就还真是个疑问。《高三》聚焦福建武平一中2003届高三(七)班,记录的是这一学年学生们如何应战。《中国学校》聚焦安徽休宁县的三所学校,其一为休宁中学2007届高三班。武平一中和休宁中学都是当地重点中学,前者在拍摄前一年的一本上线率,为其所属的龙岩市排名第一。溯古的话,休宁则有“中国第一状元县”之誉,自宋迄清,总共出了19名文武状元。
《中国学校》称我们的高考是“世界上最具竞争性的制度”。在休宁中学高三学生中,学校最看好17岁的女生吴羽菲,电影便重点跟踪了她的学习和生活,晚自习后还要在租房里学到深夜,第一天考试后紧张得两点钟才能入睡;记录了她妈妈如何全职为她服务,每天送饭洗衣服、夜晚陪伴等等。吴羽菲也不负众望,夺得2007年安徽理科高考状元,创造了休宁中学的百年历史。
让人感受到高考竞争残酷的,当推《高三》。从入学之日起就开始了。班主任对学生这样动员:“高三一年,大家一定要有吃苦的准备。在我38年的生涯里面,体会最深的、最苦的,就是高三这一年。我估计到我死的时候也会这么认为。”他要学生们“拿出半条命来”迎战高考。对学生家长,他从武平不通高速公路、不通高铁的地理环境讲起,强调必须让孩子走出去,“把孩子升学问题,一定要当作头等大事来抓,要向他们灌输‘吃苦’”。还开玩笑一样叮嘱家长:“今年夫妻关系一定要好,你要离婚,先等孩子考完。”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班主任绝大多数时候都和颜悦色,出口成章,道理一串一串。但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两个经常夜里偷偷翻墙出来上网吧的学生,早晨还在睡觉,他便来掀被窝,指着其中一个说:“你这个人一点救都没了,半期考后我叫你父亲下来,不要读了,读个鸟,太放肆了!根本就不像一个农民的儿子,你以为我很软弱是不是?”
无论是休宁中学还是武平一中,学生们的课桌上都堆着一摞摞的复习资料。其中背诵的情形,一如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描写,“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当然了,读的不是当年“仁远乎哉”那些,从放出的同期声可知,有隋朝府兵制、“四人帮”与批林批孔、“三个代表”、重视水资源的保护和合理利用……高考前一个晚上,休宁那里,班主任再次强调“高考是迈向人生成功的第一步,是关键的一步”,带领大家高喊“我能考好,我能成功”。进入考场之前,武平那里,学校给每个考生发放“西洋参含片”,带领他们高喊“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比照来看,自家当年既没有参加过任何补习班,也没有整天埋头做题,该算是无知者无畏的一种了。但自家立足教材,以为“万变不离其宗”,也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回想一下,没有整理出来比较可惜。不过,被耽搁的有实力的“老三届”基本上已被“新三届”网罗殆尽,80年代中期以后都进入了正规训练,整理出来也没有多大价值吧。
2021年6月9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