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出差，去了内蒙古自治区锡林浩特市。虽然我所出生的黑龙江富拉尔基与内蒙古算得上毗邻，但踏上内蒙古的土地却还是第一次。机场大厅墙壁上，挂着大幅宣传锡林浩特市的海报：《狼图腾》电影拍摄地。还别说，这一招，真把锡林浩特市的“距离感”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因为之前对此地没有丝毫认知。

　　《狼图腾》（2015）讲的是北京知青“冯绍峰”在内蒙古草原插队，他特别喜欢狼，甚至和同伴去狼窝里捉了一只小狼来养，因之引发了和当地牧民之间的激烈冲突。当地牧民普遍认为，因为这头小狼身上的气息，会招致群狼攻击。后来，小狼咬了“冯绍峰”倾慕对象的儿子，恋人还对他发了毒誓；虽然“冯绍峰”骑了十几个小时的马跑到医院，发狂般找到青霉素使儿子得以痊愈，恋人还是偷偷地将小狼放归了自然，不是泄私愤，而在于“它是腾格里的狼”。

　　《狼图腾》得了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我们还有一部得了柏林金熊奖最佳故事片的《图雅的婚事》（2006），也是反映内蒙古草原的生活。讲的是丈夫因为挖井而双腿致残，性格泼辣的妻子图雅（余男饰）一个人挑起家庭重担，牧羊之外，还有往返十几公里去拉饮用水。长期的劳碌令她的腰椎病变，甚而有下肢瘫痪的危险。为了不再耽误妻子，丈夫决意离婚，“余男”同意的同时提出了自己再婚的条件：接纳她的人必须接纳其前夫，他们要一起生活。因此，相亲的人虽然“一天来了六拨”，但那个“附加条件”让来人都打了退堂鼓。暗恋“余男”多年、开采石油发财的中学同学把她前夫安置在了福利院，让“余男”母子和他在省城生活，然而因为前夫试图自杀，“余男”又回到了前夫的身边。 只有邻居森格，对“余男”不离不弃，最终如愿以偿。不过，片尾的婚礼上，“余男”儿子与伙伴因为“两个爸爸”的打架，前夫与森格因为喝酒多少而引发激烈争吵，躲起来的“余男”以泪洗面……

　　众所周知，在蒙古草原上，对应着内蒙古的，还有外蒙古，就是蒙古国的人们。蒙古与德国合拍的《小黄狗的窝》（2005），以及日本《蒙古草原，天气晴》（2006），展示的就是他们的生活。如果单看画面，真的分不清内、外蒙古的区别何在，无论是风光还是当地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

　　《小黄狗的窝》讲的是蒙古包内一个五口之家的日常生活，平平静静，唯一的波澜之处，是女儿在山洞里捡到一只流浪狗带回家，父亲坚决不让她养。在父亲看来，狼才住在山洞里，小狗可能和狼生活过，身上带有狼的气息，会招来狼。本片片头，正是夜幕中一阵阵驱狼的金属器具敲击声，女主人惋惜“勺子敲破了”，天亮时发现还是给狼咬死了两只羊。《狼图腾》中，“冯绍峰”某日因为超近路遇到群狼，也是靠敲击马鞍来解围，只是大白天的，群狼因为这点儿声音也惊慌失措地逃离，实在有些不可思议。狗的身上可能有狼的气息都足以招来狼，“冯绍峰”居然养了一头狼，身边人们的担心显见不是杞人忧天了。

　　《小黄狗的窝》很像是一部纪录片，片尾字幕“特别感谢：包察禄家族”，似乎可以印证这一点，因而我愿意把她看成一部人类学田野调查的视频版。《图雅的婚事》中，展示了蒙古族婚礼的种种程序；在这里，制作奶酪和转场时拆卸蒙古包，都有全过程的细节记录。拆卸蒙古包时，毛毡从帐篷的顶上如何依次掀掉、椽子如何一根一根抽出、两个女儿如何齐心协力卷起地毯……全部收拾妥当之后，父亲盘腿端坐在帐篷留下的印记中间，面前有摆放好的石块；母亲把一勺水浇石块上，唱起我们听不懂的歌，父亲虔诚喃喃细语：“美丽的杭盖大草原，感谢你的收留。”这一切，无一不是人类学田野调查的重要内容。

　　《蒙古草原，天气晴》则的确是一部纪录片，记录的是日本旅行家关野吉晴与普洁一家的交往。1999年10月，关野第一次到访的时候，小女孩普洁只有6岁，但她悠然地骑在马上放牧着家里的牛群，显示出异常成熟的样子。她警惕地盯着关野：“不要过来拍照，不要过来。”熟悉之后，马上回复到了天真烂漫的样子，尤其是寻找丢失马匹的妈妈回来之后。2000年3月，关野第二次到访，年仅33岁的普洁妈妈因为从马上摔下、救治不及时而过世。2004年7月，关野第三次到访，“外婆的笑意不再”，因为年仅14岁的普洁因车祸夭折，她的将来要当口译员的梦想在中考之前的关口，便已戛然而止……

　　比较而言，后面3部电影记录的或折射的，是蒙古草原生活异常艰辛的一面，虽然只是一个侧面。《狼图腾》更注重的则是视觉冲击，狼群围赶黄羊、大风雪中牧民与袭击军马的狼群搏斗，也拍得确实壮观。但“冯绍峰”的生活情调始终异常浪漫，“我们真是太喜欢这里了，六千多年的历史就在脚下”“前面就是天鹅湖，是个天堂一样的地方”……难怪有评论说这部电影“影把一个插队青年活生生拍成了一个白领休年假”，刻薄归刻薄，还是有些道理的。

　　蒙古草原的真正生活，并不是《狼图腾》所表现的或者像旅游者看上去的那样，时刻充满着诗情画意吧。

　　2018年9月4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二）：漏声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