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6日,美国在日本广岛投下了第一颗原子弹;8月9日,在长崎投下了第二颗。两座城市瞬间毁于一旦。1956年,日美联合调查团根据市民口粮供应登记,得出原爆时两市的总人数:广岛25.5万人、长崎17.4万人;原爆当天伤亡总人数:广岛死亡4.5万人、伤9.1万人;长崎死亡2.2万人、伤6.4万人。必须知道,不少人当时躲过了一劫,然而死亡在陆续到来,且对许多人来说,还要面对日后身心受到放射线所造成的残障。
广岛、长崎遭到的灭顶之灾,令日本从原本的侵略者转而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这种对待战争历史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受到了被其侵略国家的人民的强烈谴责。但是平心而论,对日本普通百姓而言,原子弹带来的巨大创伤也是我们难以想象的,日本电影从不同角度对此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很难说是虚妄。可能是广岛第一个遭受袭击之故吧,视野中关于广岛的原爆电影似乎多于长崎的。前者有《原子弹灾难下的孤儿》(1952)、《黑雨》(1989)、《少女们的日记本》(1989)、《我的广岛父亲》(2004)、《夕岚之街·樱之国》(2007)等。后者有《长崎的天空下》(2013)、《如果和母亲一起生活》(2015)等。这些电影来到我国,令我们也跟着进行了一次次的原子弹创伤体验,不可能不动容,不可能产生恻隐之心。
这些影片当中,山田洋次《如果和母亲一起生活》(又名《我的长崎母亲》),有与黑木和雄《我的广岛父亲》相呼应的意味。一个关于广岛,一个关于长崎,片名已经开宗明义;从情节看,一个是死去了父亲,一个是死去了独子,关键是电影中,逝者皆以生前的样貌“回到”了现实,时而在阳世与亲人共叙旧情,或回忆原爆当天以及之前的生活,或就当下与将来进行交流。《我的广岛父亲》发生在周二到周五短短的四天时间内,以父亲终于治愈女儿“宫泽理惠”的“幸存内疚症”而昭示了新生活的开始;而《我的长崎母亲》中对儿子的思念,却伴随了母亲“吉永小百合”的一生,直到她在榻榻米上孤独地离去。
最能击中观众软肋的,当推《少女们的日记本》。试想,广岛县立第一高级女子学校1年级总共321人,其中223人死于原爆当日,而她们普遍只有12岁,这一真实故事本身就该是给观众的一种怎样的心理冲击?所以说这是个真实故事,因为它基于9本幸存的真实日记,这些日记又以真实女生石堂郁江的日记为主线,间或穿插幸存同学的回忆,从而比较完整地再现了从1945年4月6号开学那一天直到8月6号,整整四个月内那些青春期少女们的生活点滴。生物课老师教她们如何发现蚯蚓,且敢于贴在脸上就可以得优;家政课老师教她们如何利用大人的旧衣服,来自己缝制夏季的校服;她们不断看到B-29轰炸机悠然地飞来;她们躲在防空洞里还不忘顽皮;甚至,郁江还产生了朦胧的爱情,与那个只说过一句话的小男生(他们的规定是女校学生不准与男生说话)隔着小河用应对战争的旗语“对谈”……在另一堂讲授如何怀抱婴儿的家政课上,她们是那么地兴致勃勃,因为“我们以后也会成为妈妈,所以一定要学好家政课”,处在人生中最美好时段的她们,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但是这一切,在8月6日那天戛然而止。前一天,有日记还记录了“晚上泡澡”的愉悦。就在当天,她们还在忧虑“我们不知也几时长出白头发呢,真的讨厌”……
我们都知道,广岛在今日以“和平之城”的形象出现,70多年前却是一座陆军之城,日本本土防卫军第二总军的司令部所在地;长崎则是日本最重要的造船基地之一。这应当是两城市所以遭受原子弹袭击的重要因由。但是,由普通百姓所承受的痛苦,还是可称作无妄之灾。据日本有关部门统计,截至2007年8月,广岛、长崎因受原子弹爆炸伤害而死亡的人数已分别超过25万和14万。对比当时的总人数,可知未受其害的微乎其微。《黑雨》中的矢须子、《夕岚之街·樱之国》中旭的姐姐皆实以及妻子小京,都是在原爆当天幸免,而相继死于辐射后遗症。皆实在生前喜欢哼唱《晚霞中的红蜻蜓》,那首著名的歌曲我们的观众也相当熟悉,但是在片中听起来显得相当悲切。
1945年2月14日,日本前首相近卫文麿向天皇提交了“近卫上奏文”,开篇就说“实感遗憾之至,但战败已不可避免”,提出尽快结束战争。当然,他的这一主张是从保存天皇制来出发的,但是正如日本学者福井绅一所言:“如果能在那个时点上放弃战争,人类可能就不会拥有对自身动用核武器的历史,众多一般民众的生命也许能够幸免。”再当然,套句烂熟了的话说:历史没有假如。惟其如此,人类时常尤其是在时间节点上翻出这段历史,就具有警示当代和后世的积极意义。
2016年8月6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一):坐看流年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