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出租车形象为叙事载体的电影数不胜数。秘鲁《圣地亚哥的记忆》（2004）中，从海军陆战队刚刚退伍的圣地牙哥，虽孔武有力，却没有工作上的一技之长，女友也离他而去。无所事事的几个昔日战友邀他打劫银行，他没有盲从，利用关系最好的那位残疾战友自缢身亡后留给他的一辆破旧汽车，挡风玻璃上贴张“TAXI”来谋生。取材于真人真事的韩国《出租车司机》（2018），讲的是交不起房租的“宋康昊”，因为西德驻日本记者10万元一天的包车到了光州，光州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一味向钱看的他幡然觉醒，和当地出租车司机联手，冒着生命危险将记者又载出光州，从而使光州事件得以大白于全世界。

　　出租车作为个性化的交通工具，往往也映射着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广州改革开放的十件大事之一，就是出租车行业在全国率先创新实行“扬手即停、计程收费、电话约车、24小时服务”的新型服务方式。“打的”从这里叫响而走向全国。透过电影里的出租车题材不难看到，司乘人员的言谈举止，在展示某个地方风土人情的同时，客观上也能够成为观察该社会的流动“窗口”。对这一功能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当推伊朗《出租车》（2015）和保加利亚《方向》（2017）。

　　《出租车》中的司机径直由导演贾法·帕纳西本人披挂上阵，通过摄像机拍摄的乘客来映射社会，至于乘客是否演员便不大清楚。我们先看到伊朗的出租车可以拼车，因此坐前排的小伙子和坐后排的女教师因为小偷问题才能引发辩论。他说亲戚的车早晨发现四个轮子给偷了，“我要是总统，一定处死几个小偷，以儆效尤”。她说这是草菅人命，“环境造成了犯罪，死刑解决不了问题”。女子是教师，而小伙子却正是小偷，他说一猜她就是教师，“天天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然后，卖盗版碟的小贩认出了导演，说到他家送过很多次碟片给他儿子，《午夜巴黎》什么的，导演本人则向他买过土耳其的《小亚细亚往事》。他认为自己从事的也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因为“这些电影都不会在伊朗上映”，没有他，研究电影的人根本看不到。然后，车祸中受重伤的丈夫首先想到要立遗嘱，否则“我死了，她什么也得不到”，他要把房产和财产留给妻子，让自己的兄弟别找麻烦。然后，抱着金鱼缸的两位老妪，急着要赶在正午12点前去放生，“否则我们会死的”。最后，他来接放学的侄女，她为了完成拍摄作业，要求拾荒男孩出演一出拾金不昧的戏码。

　　《方向》的取材范围，乘客之外还包括了6名出租车司机。其中甲是主线，因为被银行家和腐败官员联手勒索而破产，不仅遭到生命威胁，而且对方那句“你不是还有个14岁的女儿吗”，令无计可施的他彻底绝望，射杀了银行家并在吞枪自尽。夜幕降临后，先后出场的另外5名司机，不约而同地都在收听关于这一案件的听众热线。乙是女性，先载的是去医院做心脏移植手术的已经移民德国的前保加利亚医生，心源正来自甲。她载的另一个来自维也纳的客人，也是移民出去的，对故国满腹怨言。而她很快认出那是冤家，当年她大学毕业准备留学意大利，正因为没有满足他的淫欲而泡汤。她愤怒地拔枪相向，要他回答“摧毁一个人的人生是怎样的感受”，对方吓得尿了裤子。丙是位白发苍苍且刚刚痛失爱子的老人，但无论是那对偷情的中年男女，还是那3个和儿子年纪相当的饮酒青年，对他的惨痛都没有流露半点同情。看到对面马路边孤零零坐着一只小狗，他掉头驶去，拿出自己在吃的披萨喂它，一边抚摸一边才得以倾吐心中的悲伤：“你是个男孩子啊，我也有一个男孩，唯一一个，他出生的时候我可高兴了，长大了比我还高一头。”然而，妻子早死，儿子又因病不治，“可我还活着，死亡敲错了门”。丁则认为“生活总是充满希望的”，因此他告诫百般劝说才救下的那位试图跳桥的自杀者，“你是我今年遇到的第15个要自杀的，你要相信自己”。自杀者是一名在高中哲学教师，拥有巴黎大学博士学位却拿着可怜的薪水，学生将嘲弄他的视频上传到社交媒体，他觉得颜面尽失。戊则是的士行业的败类，惯于在计价器上做手脚来宰客，宰到甲的无良律师，对方拒付，他便行凶，却被对方挣扎之余一砖头拍了脑袋。最后又出现的庚，身份更特别，“白天是牧师，晚上开出租”。他接的那名特殊情况的客人，正是要到医院接受换心手术。牧师说途中可以为之祈祷，他则发出了一连串当自己的种种不幸发生时，“你那个上帝在哪里”的诘问。

　　出租车根据客人的需要随时调整方向，《方向》更深的寓意则是整个国家未来的方向在哪里。据说这是一部保加利亚的禁片，苟如是，毫不奇怪。

　　2020年2月23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