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是国际盲人节。这个节是1984年由世界盲人组织在沙特利雅得会议上确定下来的。世界盲人组织的宗旨是:致力于盲症防治,提高盲人福利,使盲人能完全平等地参与社会活动,提供国际论坛交流盲人工作经验。
盲人,即视觉有障碍的人,他们的眼睛看不到缤纷多彩的自然和社会,或从来如此,或后来如此,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对自然和社会的深刻理解。音乐是为其一。我们看到,不少盲人展示了他们的天才一面。前文《一个明星的诞生》(见《漏声未残——潮白观影记辑二》)提到了美国盲人音乐家雷·查尔斯,他出身于贫穷的黑人家庭,7岁失明,他就将自己的音乐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一生中,他总共获得过13次格莱美奖,那是代表美国流行音乐最高荣誉的奖项,第一首真正的美国黑人歌曲、其家乡乔治亚州的州歌,都是他的手笔。
我们国度也有一个真名实姓的著名盲人音乐家:华彦钧,就是民间习称的瞎子阿炳。倘若哪位成年国人不知道他的代表作《二泉映月》的话,大约有开除国籍的必要了。
1979年我们拍了阿炳的传记片《二泉映月》,呈现的是阶级斗争语境下的阿炳,阿炳的一举一动,皆在为被压迫者代言。当时我是看了这部电影的,说老实话,动容之处只在“袁梦雅”唱的插曲,“天连水,水连天,天水相连没有边。太湖浩瀚几万顷,哪有你我情连绵……”读到新星出版社2010年9月出版的《二泉映月——十六位亲见者回忆阿炳》,才多少见识了真实的、有血有肉的阿炳。回过头再比对,电影所呈现的,举凡阿炳所以致盲、阿炳的伴侣以及其流浪生涯等等,不仅无一能够“对板”,而且南辕北辙,判若云泥。如亲见者尤茂盛、周仁娣夫妇所评价:“像我们这种晓得阿炳事情的人,(电影)看上去就没有意思了,觉得假。”那首世界名曲《二泉映月》,在电影阿炳的嘴里是这样问世的:“看着这二泉的月影,心中格外的悲愤。我怨恨这不公平的世道,有苦没处说,有理没处讲,只好把自己的情感都寄托在琴弦上。”而根据亲见者的话说,这是一首本来无名的“随心曲”。1950年9月2日晚上,在中央音乐学院杨荫浏、曹安和诸先生的努力下,阿炳亲自演奏时被现场录音,才正式定名为《二泉映月》。当年12月24日,阿炳病逝。因而我们要无比庆幸那次抢救性发掘,否则,这首伟大乐曲或将湮没无闻,至少世界会无缘聆听来自阿炳二胡的天籁之音。
还有两部关于盲人音乐天才的电影印象深刻,一部是韩国《悲歌一曲》(1993),另一部是伊朗《万籁俱寂》(1998),主人公基于生活中的原型与否就不清楚了。
《悲歌一曲》的故事颇有些残忍。流浪歌手俞本向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儿子苦心传承盘索里说唱艺术,教女儿演唱,教儿子击鼓。资料上说,盘索里具有较强的叙事性,表演时,“一人立,一人坐,而立者唱,坐者以鼓击之”,是朝鲜民族喜闻乐见的传统综艺节目。电影中的大段演唱,能够令观众产生相应的感性认识,关羽张飞故事均在题材范围。在父亲的理念中,要成为出色的盘索里传承人,必须“在心中刻下深深的仇恨”,因此他在女儿服的中药中做了手脚,毒瞎了她的眼睛。女儿的歌声也终于达到了父亲的期冀,然而,她双手趴在印着落日余晖的栏杆上,询问父亲“太阳下山了吗,能看见夕阳吗”的情节,令人不免动容。电影揭示的,该是民族传统艺术在社会变迁中的痛苦挣扎。
《万籁俱寂》开篇是急促的连续敲门声,未几,母亲进来对10岁的男孩说,是房东,他们如果再不交房租就要被赶出门。男孩自小双目失明,但对音乐有着特殊的敏感。每天,他都坐公交车去小镇的乐器制造作坊当调音师,穿梭于喧闹声中。在他的世界里,到处发出的都是音符,路过铁皮桶作坊,他嫌人家敲击成型的声音不好听。公交车上两个小女孩嬉笑着背课文,还在叨咕着他已经背下来了。他告诉她们:“你的眼睛让你分心,闭上眼睛就记得很快。”所以,邻居小女孩平时用棉花堵住他的耳朵,免得他被周围感受到的声音牵着走,但那个弹了一曲便下车的卖艺人的乐声,还是给他听到了,吸引了他,花钱雇人拉车去追。因为屡次迟到,男孩被炒掉。他很委屈,说自己听到了好听的声音才这样。最后,男孩走进做锅的作坊,从此起彼伏的敲击声中,他听到了铿锵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万籁俱寂,对男孩而言,或在于他的世界里唯有音乐,舍此之外,别无所求吧。
有报道说,一位英国音乐家听了《二泉映月》之后激动地称赞阿炳是中国的贝多芬,乐曲是“中国的《命运》!”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听了之后也说:“这种音乐应该跪下来听!” 阿炳用音乐照亮了世界。可惜的是,我们在银幕上并没有给世界呈现出一个配得上这些评价的阿炳形象。何不将《二泉映月》重新拍过?尽管阿炳身上有我们不愿面对的负面成分,但雷·查尔斯的传记片应该是个启迪,那不是并不影响他作为音乐家的伟大吗?
2019年10月15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