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这会儿，美日硫磺岛战役激战正酣。那是二战期间太平洋战争中最激烈的战斗之一，从2月19日打到3月26日，交战双方均伤亡惨重。硫磺岛对日本的重要性，犹如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硫磺岛家书》（2006）中的一个情节：日本军方为了给前线打气，用无线电向守岛最高指挥官栗林忠道陆军中将（渡边谦饰）播送了一首歌曲，那是来自他家乡长野的儿童合唱：“只要硫磺岛屹立不摇，人民就感到安全，帝国圣地也永远和平巩固。”

　　在《硫磺岛家书》问世的同时，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还导演了《父辈的旗帜》，前者是从日军视角，后者是从美军视角，殊途同归的都是再现当年的战役。

　　《硫磺岛家书》从2005年日方清理当年日军作战坑道时，发现埋藏着的一袋没有寄出的家书切入。家书中既有“渡边谦”的，也有基层士兵——原本的面包师“二宫和也”的。甫一到任，“渡边谦”就写给妻子，“今天我前往士兵死守的硫磺岛，为祖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接着又向妻子抱歉“来不及拖厨房地板”。他给转移到长野的女儿也写了一封，告诉她“两个月前出生的四只小鸡长大了，母鸡每天带着它们觅食，头疼的是总跑进我的菜园”。“二宫和也”是写给有孕在身的妻子：“我们一直在挖，整天都在挖，这将是我们以后打仗死在里面的坑洞，我是不是在自掘坟墓？”最后，是“二宫和也”掩埋了“渡边谦”的尸体，旋为美军俘获。

　　《父辈的旗帜》的主线，是围绕折钵山上的那张著名照片：六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利用一根排水管作旗杆，正在奋力竖起他们的星条旗。旗杆倾斜到45度左右时，随军的美联社记者罗森塔尔按下了快门。这张照片被誉为“记录了一个国家的灵魂”，罗森塔尔也借此获得了次年的普利策新闻奖。从电影中我们看到，星条旗总共竖了两次，这张著名照片纪录的是第二次。竖旗的六名士兵中随后阵亡了三人，另外三人则被召回国内，在全国巡游演讲并推销战时公债，还受到了杜鲁门总统的接见。然而他们眼前不停回放的，是战友们在枪炮浴血中相继离去的惨状，对升起第一面旗帜的战友因为没有出现在照片中也就没能受到英雄般的款待，心有戚戚焉。

　　对硫磺岛的守卫，“渡边谦”的战略是放弃滩头，固守坑道。他很清楚孤立无援的硫磺岛是守不住的，唯一能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增加美军的伤亡。战役打响之前他这样动员：“每一名士兵，都要击毙十名敌军才能死，不要期待能活着回家，我一定会身先士卒。”因此，如《父辈的旗帜》所示，登陆后的美军狐疑“他们在哪儿”。而与之相似的诺曼底登陆中，如《拯救大兵瑞恩》（1998）所示，登陆艇的舱门刚一打开，美军就已经死伤惨重。《硫磺岛家书》与《父辈的旗帜》对战斗的残酷场面都有相当细致的描述，汤姆·汉克斯监制的十集电视连续剧《太平洋战争》（2010），第八集关于硫磺岛战役，片尾更有令人窒息的八分钟。

　　《硫磺岛家书》中还有一个真实人物：山竹一。他是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马术场地障碍赛的金牌得主。那是日本在奥运会上第一次获得马术项目的金牌，据说，那也是到目前为止亚洲在奥运会马术项目上获得的唯一一块金牌。在硫磺岛战役中，西竹一担任日军第109师团第26战车联队指挥官。按电影情节，他是眼睛负伤后不愿拖累队伍转移而自杀。此前有个片段：日军抓到一名负伤的美军，西竹一下令医治，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药品。而这个不幸死去的美军身上也有一封家书，母亲写给他的，其中说道：“昨天家里的狗在篱笆下挖了个洞，钻到邻居家的院子乱跑……你要好好保重，安全回家。”

　　《太平洋战争》同样取材于真实故事，硫磺岛这一集以瓜岛战役英雄约翰·贝瑟隆为主角展开叙事。观众在片尾也见到了他和结婚只有七个月的妻子的真实照片，字幕令人动容：“约翰·贝瑟隆，因其在硫磺岛的战功被追赠海军十字勋章和紫心勋章，自1945年以来，就有以他形象发行的邮票，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轮船和告诉公路。在约翰的家乡新泽西拉里坦，每年都有游行仪式以纪念这位英雄。”他的妻子蕾娜·贝瑟隆，“在32岁生日那天，被告知自己的丈夫阵亡于硫磺岛，她没有改嫁，直至1999年与世长辞”。

　　整个太平洋战争共有两场战役发生在日本本土，硫磺岛之外，是接下来的冲绳岛。硫磺岛战役的取胜，使美军打开了直接攻击日本本土的通道，加速了日本帝国主义的灭亡。关于硫磺岛战役的这两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纪实之余，告诉观众更多的，该是战争的毫不浪漫，它只能带来死亡和伤痛。除了少数穷兵黩武的人性泯灭者，那些因为无法避免而被裹挟的普通人，他们或为人子，或为人夫为人父，其生命个体都有值得尊重的一面。再现战争，着眼于对战争中个体存在价值的探究和对战争本身的反思，更有必要。

　　2021年2月21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