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中华诗词大会》之后，央视又推出了《朗读者》节目，仍旧以董卿担当主持人，仍旧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用报道的语言说，该节目旨在以个人成长、情感体验、背景故事与传世佳作相结合的方式，选用精美的文字，用最平实的情感读出文字背后的价值，达到以文化来感染观众的目的。因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过几期，加上没有调查研究，能否达成节目的初衷不敢妄自作结。

　　朗读，我们都不陌生，是一种出声的阅读方式。把纸面上“沉默”的文字转化为有声的语言，见之于舞台表演，自然也属于一种创造性的劳动。在各国的不少电影中，我们都可以看到朗读的片段。比如苏联《这里的黎明静悄悄》（1972），那五个牺牲女兵中的索尼娅，战前便酷爱诗歌，时常朗诵莱蒙托夫、普希金的作品。即使在黎明前的战地上，她也还在声情并茂地沉浸其中，全不知危险已在眼前，吓得准尉赶快要她安静。识者指出，她朗诵的其中一首是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索尼娅因为去取准尉遗落的烟斗，遭遇德军尖兵而被匕首刺死，从她欢快地跑开到躺倒在壕沟内微睁着双眼，生命消失的过程只留下了遇难前发出的“啊”的一声，令人唏嘘。

　　又比如美国《死亡诗社》（1989），接任教师“罗宾·威廉姆斯”带来了全新的、属于放荡不羁的教学方法。老师有思想，学生渴望突破，一拍即合。然子曰“过犹不及”。他不同意人家的诗评，就叫学生把书上的那几页撕掉。他上课时站在讲桌上，美其名曰“经常提醒自己，必须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当然，“罗宾·威廉姆斯”教学法也有他的可取之处，他根据学生们的兴趣爱好“复原”了他在该校就读时的古诗人社，提倡朗读。在他看来，“当你阅读时，别只想着作者的见解，想想你的，你们得在课堂上大声朗读”。因此，我们在影片中也多次看到了学生们朗诵诗歌的情节。

　　在我经眼的电影里，还有两部纯粹以朗读为故事主线的电影：英国的《朗读者》（2008）和法国的《侍读女郎》（1988）。《朗读者》由凯特·温丝莱特主演，她也因此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故事是一名中年男人的回忆，回忆1958年他还是少年时与公交车售票员“温丝莱特”在西德的一段忘年恋。“温丝莱特”热衷于倾听朗读，少年给她推荐某个精彩的剧本，“你可以读读”，她说“我更想听你念”。然而，“温丝莱特”不久便不告而别。少年后来就读海德堡大学法学院，在法院实习时他意外地见到了站在被告席上的“温丝莱特”，二战期间她因为服务于纳粹集中营正在接受审判，其中一项罪名是每月挑选一定数量的犹太妇女送到奥斯维辛处死，铁证是当年她亲笔书写的一份文件。而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我们知道，“温丝莱特”是个文盲，根本不认识字，遑论写字！但是，这只有少年和我们这些观众知道。在法庭上，她还是承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罪责。此后，他开始给狱中的她寄自己朗读的磁带，她通过磁带和书的逐字对比学会了阅读和书写，并给他写信，但他始终没有回复。若干年后，已经白发苍苍的她在出狱之前，选择了悬梁自尽。

　　法国《侍读女郎》也是以朗读为题材的电影，但故事不仅远远没有这般悲情，甚至还可以说是一出喜剧。女孩因为嗓音甜美，便与男友商量去做侍读服务，也就是上门为人朗读。广告刊登之后，有了各式各样的客户：车祸致残的小伙子、将军的遗孀、大公司的执行官、退休法官……女孩为他们读各种书籍，托尔斯泰的、莫泊桑的、波德莱尔的，甚至还有马克思、列宁和高尔基的。要求侍读的人，从他们选读的书里直接透露出他们怪异、私密、离奇的个人生活妄想的一面，而女孩成功地满足了他们想要的幻想，那么，女孩等于引领观众走进了每一个顾客的心里。女孩很喜欢侍读，虽然在我们看来她某种程度上遭到了冒犯，但在片尾，她依然兴致勃勃地说：“我要去做广告，很多人不能读书，他们太老太小，太过悲伤，太过孤单，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朗读，也是我们的一项文化传统，从前即所谓“诵”。《周礼》云，大司乐“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郑玄解释说：“倍文曰讽，以声节之曰诵。”段玉裁又解释说：“倍同背，谓不开读也；诵则非直背文，又为吟咏以声节之。”但前人只是将朗读作为一种学习方法，并没有一味突出其功效。《论语·子路》中孔子就说了：“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意思是说，《诗经》朗读得再熟，如果交给他治理政事、出使外国都不能胜任，又有什么用呢？不要计较其中的功利主义嫌疑吧。当传统文化日渐式微之时，靠节目来推动弘扬固然是必要的，问题在于激情澎湃一阵之后能够持续与否，持续多久。

　　2017年3月25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一）：坐看流年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