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意大利著名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在罗马家中病逝，享年77岁。威尼斯电影节组织方当日发表声明说：“他将被铭记为意大利和世界电影界最伟大的电影人之一。”我们这里有善意的评论说，贝托鲁奇是一个“不轻易让人开心”的导演。我国观众最熟悉的，该是使他享誉全球的《末代皇帝》（1988），这部电影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贝氏的电影我还看过另外几部，《家族史折射社会史》（参见《坐看流年轻度》）中提到的《1900》，以及《巴黎最后的探戈》（1972）、《偷香》（1996）、《遮蔽的天空》（2010）等等。有意思的是，贝氏的电影很“国际”。就看过的这几部而言，除了《1900》《偷香》发生在其故土，其他的都发生在国外，甚至连故事情节本身也与意大利无关。

　　《遮蔽的天空》发生在非洲撒哈拉。二战过后，一对美国夫妻和一个男性友人一起来到北非拉旅行。结果，本来相互间关系就比较紧张的夫妻，在神秘而捉摸不定的沙漠中又有了新的“进展”：丈夫落入了当地人设置的嫖妓圈套，而妻子和那个友人发生了关系。最后，丈夫因霍乱客死异乡，妻子则莫名其妙地跟着一个部落的驼队走了，险些陷在那个部落里。

　　《巴黎最后的探戈》顾名思义发生在巴黎。美国中年男子“马龙·白兰度”的妻子自杀了，郁闷的他在准备租下的房间里遇见一名法国少女，二人不通姓名便在屋中来了番干柴烈火般。后来，他对她动了真心，她却因为早有男朋友而要回到正常生活，他纠缠不已，她对他开了枪。据说，一些国家包括英国和美国对这部电影进行了审查或者禁播，贝氏的祖国意大利甚至对他提起了刑事诉讼，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影片赤裸裸地展示了性和性暴力。

　　《末代皇帝》众所周知拍的是我们的溥仪，相对于溥仪《我的前半生》的影像版：从3岁入宫继位当皇帝，到退位，到短暂复辟，到被逐出紫禁城，到“满洲国”当傀儡皇帝，到战犯，再到成为一名普通公民。这一切，我们都熟悉不过，然而贝氏对我们的这段历史、对末代皇帝其人的心路历程把握之精准，便实属难得了，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实至名归。姜文在电影《末代皇后》（1985）、陈道明在电视剧《末代皇帝》（1988）中都曾扮演过溥仪，而美籍华人的尊龙在该片中的溥仪塑造，毫不逊色这两大王牌。

　　记得《末代皇帝》当年在北京故宫实地拍摄，剧组拉电线、钉钉子，对珍贵文物造成了一定伤害。从“文革”过来的人都该记得，与意大利另外一位著名导演安东尼奥尼相比，贝托鲁奇是相当幸运的，他还只是引来了不少非议之声，但从那之后，也再没有任何剧组拍摄能踏入故宫半步。1972年，安氏应我国政府邀请来访，以北京、上海、河南林县、江苏苏州为主要取景地，拍摄了纪录片《中国》。因为他没有按照我们有关方面的表现意愿行事，拍竣之后便掀起了轩然大波，我们视电影为“反华影片”，视安氏本人为“反华小丑”。直到1979年，外交部向中共中央、国务院提交《关于肃清“四人帮”在批判〈中国〉影片问题上的流毒，拨乱反正的请示》，这场持续多年的“反华事件”才画上句号。我在当时是个小学生，根本不知道安氏拍了些什么，却也跟着批判过，《北京少年》上有一首诗，末句“气死安东尼奥尼”记得很清楚。前几年终于看到电影之后发现，安氏不过客观记录了普通百姓的日常，而在今天，这些用镜头记录下来的我们那个特定年代的城乡风情、人们的精神状态，成了十分宝贵的民族志资料。说到这里，倒是觉得贝氏拍过一部真正的反华影片，就是1993年的《小活佛》。

　　贝托鲁奇拍过的纪录片我也看过一部，那是英国一家公司组织15位世界级导演拍摄的《10分钟年华老去》，每人拍摄10分钟，主题和题材不拘一格，共同串成一部150分钟的电影，打头的就是贝托鲁奇。我们的陈凯歌导演亦入选其中，拍的是《百花深处》，讲述了老北京“冯远征”请搬家公司到“百花胡同”搬家，但那一带已被拆得荡然无存，留下的是一片空地。然而“冯远征”坚持要搬，“大门”在哪，“堂屋”在哪，言之凿凿，“耿乐”等工人便一板一眼地“抬柜子”、搬“鱼缸”。这个貌似荒诞不经的滑稽故事，表现出了对老北京文化传统因为拆迁而流逝的无比眷恋与感伤。贝氏奇拍的则是《水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印度偷渡者偶遇开酒吧的意大利姑娘，结婚、生子，然而片名的寓意实在太深。

　　“当我们在电影院看电影而不是电视机前时，我们就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光谱中。那里的黑暗就像母体中的羊水，让我们一起走进一个相同的梦境。”这是贝托鲁奇的电影观。现在，这个“不轻易让人开心”的导演，能够让天堂里的“人们”开心起来吗？当然，他的电影也有让人容易开心的，《偷香》是为其一，那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靓丽女主角，便赏心悦目。

　　2018年12月2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二）：漏声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