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寒露。

　　寒露的三候，其一为“鸿雁来宾”，其三为“菊有黄华”，即菊花普遍开放，一般来说寒露是在农历九月，该月因此被称为菊月，今年是闰四月，所以寒露尚在八月。鸿雁来宾，是说这个时节鸿雁继续大举南迁，而“雁以仲秋先至者为主，季秋后至者为宾”，表明这已是南迁的最后一波了。《西厢记》中莺莺送张生赴京赶考，有一段著名的《端正好》唱词：“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研究者指出，“碧云天，黄花地”，本自范仲淹《苏幕遮》之“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那么，范氏填词的时间虽不大明朗，而莺莺送别张生，可以推断正发生在寒露时节。比照三候，应了其二嘛。

　　少年时代我在京郊顺义县生活的时候，常常见到雁南飞的情形。记忆中它们偶尔会发出叫声，循声仰头观望，便能见到排成一字或人字形的队列向通县那边飞去，那边就是南边。对此情此景缘悭一面的人，可以从法国纪录片《鸟与梦飞行》（2001）中去尽情领略。

　　电影从北半球的春天开始，雁鸟飞往北极出生地。它们“以太阳星星来辨识方向，对地球磁场也敏感如罗盘针”，因此，“没有预习，也不须探路，便能准确抵达数千公里外的定点”。拍到的雁鸟里，有灰雁、白颊黑雁、黄嘴天鹅、丹顶鹤、白头海雕、斑头雁、雪雁等等。片中简略介绍了它们的行程距离和往返地，如灰雁旅程为3000公里，在地中海盆地和北欧之间往返；斑头雁旅程2500公里，在恒河谷地和中亚大草原之间往返；北极燕鸥最了不起，旅程20000公里，在南北两极之间往返。片中镜头美轮美奂，借雁鸟飞行也展示了世界的人文和自然景观。灰雁擦着塞纳河，飞过埃菲尔铁塔；斑头雁飞过我们的长城；北极燕鸥沿哈德逊河飞过纽约自由神像，城市的天际线上还能看到矗立着的世贸双塔。雪山、沙漠、草原、大海，美国西部片所青睐的科罗拉多高原上的纪念碑谷……

　　受《鸟与梦飞行》的启发， 2019年法国又诞生了故事片《给我翅膀》，取材于人来引领雁鸟南飞的真实故事。生活中真实的主角即气象学家，被设置成14岁少年，在父亲的帮助下完成了带领雁鸟迁徙的冒险之旅。父亲是鸟类研究者，发现人类活动的影响使雁鸟原本迁徙路径上的气候、环境、水源、食物链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如果它们一直这样迁徙的话，再过几代，可能会面临种族灭绝的危险。这些危害，在《鸟与梦飞行》中有不同程度的展现，五六个猎人对天射击，雁鸟纷纷坠落的画面尤其令人心痛。因此，他研究了一条比它们惯常使用路线更安全的迁徙路线，可以避开机场、猎人、强光危害。如何实行呢？就如他对儿子所说：“开车带雁鸟北上至保护地，然后驾驶超轻型飞机指引它们一路南行，神奇的是，它们只要跟我飞过一次以后，就会记得，就像它们体内有内置GPS一样。”那么又如何做到雁鸟能跟随飞机飞行呢？鸟类学家告诉他，除非能让它们认你做父母，而雁鸟出生第一眼看到谁就会认谁为父母。于是，他从孵蛋开始，孵出了十几只白额雁，朝夕相处，让它们熟悉飞机的引擎声，然后把长大了的白额雁带到北极圈内的挪威，再用超轻型飞机引导它们飞回法国……生活中的他成功了，电影自然不遑多让。

　　苏联《雁南飞》（1957）获得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讲的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青年因为战争而摧毁了爱情的悲情故事。雁南飞的情形，片头、片尾各出现过一次。片头，清晨的莫斯科大街上，显然已经快活了一个通宵的两人，仍在无忧无虑地追逐着，欢笑着。这时，一群大雁从容飞过，两人驻足观望，她还哼出了“大雁排成人字形”的歌谣。片尾，卫国战争胜利了，她从西伯利亚迁回到莫斯科，在庆祝人群的上空又看到大雁们原样飞过，但是，当初的美好时光却已经不再。战争爆发后他就自愿报名上了前线，她的父母双双死于敌机轰炸，她被迫和他的堂弟结了婚，他的父亲误解她，他的唯一音信是已经牺牲在斯摩棱斯克，她想过一死了之……

　　“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今日去愿为春来归，盼归，莫把心揉碎。”我们也有类似的电影，就是李俊的《归心似箭》（1979）。电影主题曲中的“雁南飞”，同样既是实指也是借指。被“斯琴高娃”救助抗联连长“赵尔康”伤愈之后，雁群鸣叫着从院子上空飞过。她说：“天冷了，雁都往南飞了。”他说：“要是它们能给我们营长带个信去多好啊。”最后，旋律优美的主题曲响起时，又是雁阵飞过，回望的“赵尔康”已经身着八路军军服。对他而言，回到抗日队伍“归心似箭”；对她而言，胜利了，春天了，亲人该回到身边了，大雁也该飞回来了。

　　雁南飞，本来是候鸟迁徙的一场生命搏斗，就这样在一些时候也被赋予了浪漫温馨而不免伤感的人文色彩。

　　2020年10月8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