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我是先从电影里看到，再以之为线索，才了解苏联与芬兰之间还有过那么大规模的两场战争，构成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组成部分。始而是看《苏芬战争》（1989），继而是看《无名战士》（2017），均由芬兰拍摄。两部电影，分别再现了这两场战争。

　　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方面的实力对比，两国都不在一个量级，战争又因何而起呢？约翰·基根《二战史》有个简要勾勒：1809年至1917年，芬兰曾属于俄国，俄国内战期间赢得了独立。后来，斯大林认为苏芬边界太近，不利于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和波罗的海港口的战略安全，遂向芬兰提出割让卡累利阿地峡一带领土的要求，芬兰没有同意。1939年11月30日，苏联乃以30个师的兵力分四路对芬兰发动进攻，最终有100万人参战。另据《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苏芬战争”条云，芬兰人擅长冬季作战，有效防御令苏军进展甚慢，只是由于力量消耗殆尽，才被迫于1940年3月12日按苏联的条件媾和，同意割让卡累利阿西部，包括第二大城市维堡。

　　《苏芬战争》所展现的是双方的第一次交手，通称“冬季战争”。开篇即芬兰士兵开赴前线，有的叮嘱幼子“照顾好你妈妈”；有的没有接过老妻的围巾，“留着吧，我很快会回来的”；有的吻别女友，“没什么好担心的”……战争的过程拍得颇为单调，每次都先是苏军炮轰，若干大树被拦腰炸断，然后是一番飞机扫射，然后是步兵跟在坦克的后面冲锋，都穿着保尔·柯察金穿的那种军服，头戴下沿垂到肩膀、有些尖顶的军帽。芬军这边，雪地堑壕中身着白色披风，射击、射击；对付坦克，则近距离投掷“莫洛托夫鸡尾酒”——装满汽油的燃烧瓶，那是他们从西班牙内战中借鉴而来的，十分奏效。有意思的是，苏联在卫国战争中面对潮水般进击的德军坦克，也大量运用了这种方法，彼时换了津津乐道的口吻就是。《苏芬战争》中，苏军采用的纯粹是人海战术，像一名芬兰士兵说的：“他们一直冲过来，无论我们怎么射击。”丑化苏军的镜头也比比皆是，如成群的人在树林里仓皇撤退，芬军像赶羊一样边追边打。不过，苏联在冬季战争中的确惨胜也是事实，两军阵亡比例竟然达到1:10，芬军2.5万人，苏军20万人！

　　基于真实事件改编的挪威《马克斯·马努斯》（2008）告诉我们，在“冬季战争”中挪威青年还曾组成志愿军支援芬兰。电影开篇就是1940年3月的萨拉前线，挪威著名抵抗组织战士马克斯•马努斯和同伴正在与苏军作战，枪声、爆炸声震耳欲聋，血红雪白。4月9日德国闪击挪威，“我们的政府放弃抵抗了”之后，马克斯•马努斯才返回奥斯陆，“用自己的方式为国王和祖国而战”。

　　《无名战士》所展现的是苏芬双方的“续战”，以一个机枪连的经历为主线。1941年6月22日，德国进攻苏联，芬兰看到了收复国土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向苏联宣战。电影以流水账形式，记录了这次战争。首先，芬军推进到了1940年割让前的边界，属于“收复失地”；进而进入真正的苏联领土，10月1日打到彼得罗扎沃茨克。在他们看来，“这是历史性的时刻，芬兰最新的城市”。刚进城时，可以看到一尊高大的列宁立像；待到进行阅兵式时，塑像已经被推到，空留基座。1944年6月，在对德战争中确立了优势的苏联开始对芬兰实施反击，芬军便节节败退，直到被打回到原点。9月4日，战争结束，芬兰不仅再次承认1940年的协定有效，而且割让了更多领土给苏联。

　　该片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人物，是那位参加过“冬季战争”、战术素养极高的老兵。深夜里四名苏军摸进芬军阵地，被执勤的他打死三个活捉一个。他有不少金句，诸如“战争对双方来说都是可怕的，是谁发动的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经历的人都会受难。”“你想成为英雄，可我不是，我不在乎这名头。只有需要时我才前进，否则我就趴着。”他真正在乎的，是家中的三个儿女和即将生产的妻子、那片等待收割的黑麦、那些准备过冬的木柴。但是，他的桀骜不驯也令长官十分头疼：“你是我知道的最好的战士，为什么屡次违反军规？”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台词有三处：一处是战前的军官动员：“记住他们也是人，子弹也能杀了他们。”一处是战时新兵与老兵的对话：“枪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知道，我只杀敌人。”“他们不是人吗？”“不知道，我没有想过。”再一处是战后芬兰电台中传出的声音，将第二次媾和说成“恢复与东部伟大邻邦的友好关系”。

　　在我读书时代的历史教科书上，既无苏联与德国联手进攻波兰、也无苏芬之间两次战争的片言只字。历史的真相要靠日后自己去了解、去探究，想起来不是滋味。那么多年过去了，屏蔽或回避这些显然已经毫不必要，但如今的教科书又是如何写的，有没有加进这些，以期使学子在求学时代便对二战全貌有个客观了解？有机会的话倒要翻翻。

　　2020年3月12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