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节。在林林总总的洋节中，这一个对我们的影响可能最大。昨天晚上路过珠影一带，商店门口已站着“圣诞老人”，广场上也装饰着圣诞树，人头涌动，远远多过平时。

　　我们在历史上原本也有圣诞节，诞嘛，生日。他们的是耶稣的生日，我们的始而是圣人的生日，比如孔圣人的生日，此外还泛指神、仙、佛、菩萨等的生日，后来又为皇帝或皇太后的生日垄断了去。自唐迄清，“圣诞”的说法可谓挂在前人嘴边。李白“采天长为名，将传之无穷，纪圣诞之节也”，说的就是唐玄宗的生日。《元史·世祖纪五》载，至元十年（1273）“丁丑，圣诞节，高丽王王禃遣其上将军金诜来贺”云云，说的又是元世祖忽必烈的生日。正是已有这个说法在先，汉译之时，才有Crisimas成为“圣诞”的可能吧。

　　电影里，径直以圣诞作为主题的数不胜数，间接的就更不用说了。美国《缘分天注定》（2001）中，男女主人公之“缘分”，即起于平安夜在纽约的一家商店，他们同时相中了一副羊毛手套。法、以《米拉尔》（2010）的开篇，从刚刚逝世的海因德的灵车，驶入了1947年的圣诞节，那时，年轻的海因德正乘坐卡车去林子里搬运圣诞树，接下来就是圣诞晚会。女主人的开场白说道“这棵枞树（圣诞树）的特点，就是每年都会重新种下去，这里一直是我们的绿洲。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大家不谈政治是很难的，但是至少今晚忘掉一切。”联系到这是以色列建国前夕，出席晚会的人士既有巴勒斯坦人也有犹太人，便不难明了其弦外之音了。德国《我们的父辈》（2013）开篇，是二战伊始的柏林，3男2女5个好友在一起欢乐聚会，3名男孩就要出发上前线，青春期的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们一起发誓：圣诞节我们再回到这，就在这个房间。他们天真地以为，这场惨绝人寰的战争要不了多久就能够结束。

　　“圣诞老人在儿童心目中建立的世界，远比我们能给的更美好。”这是美国《34街的奇迹》（1994）中的一句台词。实际上，在西方的成人心目中，圣诞节也有超乎寻常节日的功能。《米拉尔》那里是这一天搁置争议，法、英、德《火线战壕》（2005）这里是这一天甚至搁置战争。

　　《火线战壕》取材于一战期间的真实故事，法军、英军与德军在堑壕中胶着对峙，三方的士兵每天都在面对随时到来的死亡，没有哪一方不处于惶恐不安之中。但是，平安夜里，情况得到了改变。英军的战壕首先传出了苏格兰风笛伴奏的士兵低唱，德军听得心动。“他们在对面玩儿得开心，你们不想吗？”原本柏林剧院的歌剧演员、如今的德军士兵，即兴演唱起当年他的拿手剧目，一边唱，他一边探出身体，走出战壕，转向对面的阵地。英军狐疑之后，一边喝彩一边也走出阵地，接着是法军……歌声停了，“晚上好，英国人！”“晚上好德国人！我们不是英格兰人，是苏格兰人。”战地上响起了一片欢乐的笑声。三方军官随即约定在圣诞夜停战，三方士兵从各自阵地中搬出香槟，迈过交界地带冻僵了的尸体，互道圣诞快乐，他们相互观看各自的照片，谈论谁的老婆漂亮。被特批来前线探亲的歌手女友，也献上了一曲柔美的女高音……

　　大岛渚《战场上的快乐圣诞》（1983），讲的是1942年亦即二战期间爪哇日军战俘营的故事，也关联了圣诞。日军军官“北野武”冷酷无情，动辄殴打英军战俘，但是在那个平安夜，他笑眯眯地下令释放了即将被执行死刑的英军军官劳伦斯，因为他喝醉了。他问劳伦斯：“你相信圣诞老人吗？我就是圣诞老人。”1946年，劳伦斯以战胜国军官身份前往监狱，探望被判处死刑的战俘“北野武”，这时的他身着素服，颈缠佛珠，戾气已然尽收。他们谈到了4年前的平安夜，“北野武”似问非问：“我可以一直醉下去吗？”

　　世界上有没有圣诞老人？这个问题不言自明，而《34街的奇迹》反其道而行之：百货公司无意中聘用了一个老人扮演圣诞老人，不料他说自己真的就是圣诞老人。剧中颇多趣味元素：他的求职信的出生地一栏写着“北极”，回顾“人口爆炸之前把全世界的礼物派完还有时间吃宵夜”……百货公司竞争对手状告圣诞老人是骗子，法庭上为此展开激烈辩论，社会上则掀起了“we believe（我们相信）”活动声援圣诞老人。法庭最后的陈词和法官的判决，在不强硬加入奇迹和信仰的前提下维护了人们美好的幻想世界。

　　“我是一个象征，象征人类有能力抑制自私和憎恨的倾向。”圣诞老人有没有这般神奇另当别论，如同我们的天仙配、梁祝、牛郎织女等美丽神话一样，神话世界给人带来的快慰，不需要所谓真相来参与。多一点儿幻想和浪漫，使人在寒冷之中感受到温暖，在咀嚼之中富于情感、富于想象，足够了。

　　2018年12月25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二）：漏声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