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北京一名大四女生在张家界天门山景区参加商业活动进行翼装飞行时,由于航线偏离而失联。5月18日,被救援队找到的失联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官方通报称,她的降落伞未能打开。极限运动的风险问题,再一次被摆上台面讨论。
翼装是极限运动的一种,是指飞行者身着翼装——特殊的跳伞装备,从高楼、高塔、大桥、悬崖、直升机上飞下,紧贴着高空中建筑物或自然景观进行的无动力飞行。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神人才是会飞的。万氏兄弟动画片《大闹天宫》(1964),片头就是孙悟空从石头中蹦出来,略一定神,双手向上一伸,便飞上了天,带出字幕。当然我们都知道,悟空的这一本领是后来在祖师那里学的,“捻着诀,念动真言,攒紧了拳,将身一抖,跳将起来”,就能飞了,“一觔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太白金星、八戒沙僧他们也都有会飞的本领,只是不知跟谁学来的,原理想来都差不多吧。
钱锺书《管锥编》云,当代一个被他“惜忘其名”的“法国文家”说过,有史以来,人就有三种梦想:飞行、预知未来、长生不死。《太平广记》“飞头獠”条即第一种梦想。云“南方有部落民,其头能飞”,飞的时候“以耳为翼”。钱先生认为“语诞而有理”。《西游记》里,吴承恩发挥了这一想象。第三十回,唐僧被黄袍怪点化成一只斑斓虎,八戒到花果山去请之前被唐僧气走的悟空。因为“正遇顺风”,腾云驾雾的他便“撑起两个耳朵,好便似风篷一般,早过了东洋大海”。后面拍《西游记》的人,无论故事片还是动画片,倘若了解并运用这一细节,定然要有趣得多。
翼装的出世,某种程度上迎合并实现了第一种梦想。美国《蝙蝠侠》(1989)中,蝙蝠侠的飞行就是借助翼装,完全仿生蝙蝠,外形都一模一样。白天他是一个人,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夜晚则是令罪犯闻风丧胆的黑暗骑士。蝙蝠侠的飞行,是借助类似武侠小说中的攀墙工具,对准某个目标先发射出连接的绳索钩子,固定好一端,借此在林立的高楼间上下游走,因而横向是溜索的效果,纵向则全靠自身的体力。他的力量当然也是惊人的,能够一手握绳,一手搂着自称体重“97斤左右”的女记者轻易地飞到几十米高的上空。
美国《超人》(1978)中的情形完全不同,从氪星来到地球的超人,只要他那身标志性的蓝衣服、红斗篷一亮,双手上举,就可以原地腾空而起,不仅自己飞,还能拉着别人一起飞。那天晚上,他上门来接受心仪的女记者的采访,当被问到“飞行速度有多少”时,他说不知道,不如即刻计一下时,便拉起女记者开始翱翔纽约的夜空,到了哈德逊河,绕着手擎火炬的自由神像还转了几圈。超人之所以能飞,比飞机不知快上几许,地球人搞不懂原理,限制了想象力。星岛日报总编嘱托记者调查时不是这么说的嘛:“他在斗篷下藏了什么,电池吗?”超人既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且刀枪不入,全然是我们孙悟空的移植版。
在其他电影中,我们也每每能见到会飞的“人”。比如西德《柏林苍穹下》(1986),美国《鸟人》(2014),等等。
《柏林苍穹下》讲的是守护柏林的两名中年男天使,如何飞行没有直接呈现,但是开篇时“布鲁诺·甘茨”站在教堂高高的塔楼之上,背上带着两只差不多等同身高的大翅膀,随后翅膀才渐渐隐去。而且,他动辄上到胜利女神纪念柱的顶端,坐在女神的胳膊上思考、俯瞰,纪念柱可是有67米之高!天使飞行在柏林的城市上空,出没在大街小巷,能够听到每个人的内心独白,了然家家那本难念的经。对那些唉声叹气的、悲观悲伤的,“布鲁诺·甘茨”便辅以轻轻地抚肩,地铁里的中年男子、马戏团的年轻姑娘都是因此而得到慰藉并催生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奥斯卡最佳影片《鸟人》,说的是像鸟一样会飞的人,实指,不是梁山那些粗鲁汉子骂人的口头禅。瑞根20多年前出演了鸟人这个角色,连拍三部曲而成名。人到中年,大众对他的认可标签却仍然停留在那个鸟人。所以,他期望通过自编自导自演的一部话剧,来挣脱自己被固化了的形象定位。然而,排练过程极不顺利,家庭关系中的严重问题没有得到很好处理,预演也遭到了全面失败。醉酒之夜后,当年的鸟人出现了,扑扇着翅膀,跟着他,喋喋不休地鼓动他应该如何如何。他似豁然开朗般忽然离地而起,张开双臂,飞过街道,飞上高楼楼顶,飞到演出剧场。当然,从他潇洒落地、走进剧场,而的士司机后面追着要钱来看,飞起来只是他沉醉旧时角色的臆想。并非巧合的是,男主角迈克尔·基顿正是蝙蝠侠的扮演者,那么鸟人该有借喻的意味了。
与今日翼装爱好者大异其趣的是,电影中会飞的人,飞行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项挑战极限的运动。《蝙蝠侠》和《超人》要除暴安良;《鸟人》中那个外在的虚幻形象给予了主人公励志前行的力量;《柏林苍穹下》通过天使甘愿变成凡人,折射了世间生活的无穷魅力。
2020年5月25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三):欲待曲终寻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