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了。城里的孩子们又该琢磨到哪里去旅游了，或者执行既定计划也说不定。如今的生活条件好了，旅游几乎是众多家庭的首选。记得小时候在乡村，无论暑假还是寒假，一概皆盼。那个时候学习可以说没有丝毫负担，但还是愿意全天候在外野跑。假期诚然会布置作业，但往往几天就能突击完成；诚然也要帮着家里干活，但毕竟还不是主力。

　　侯孝贤《冬冬的假期》（2002）讲的是台湾小学生过暑假，由城里的兼及了乡村的，或者说，城里的融入了乡村的。在台北小学刚刚毕业的冬冬和妹妹，坐火车到铜锣的外公家过暑假。铜锣在苗栗。出发的站台上，冬冬和同学相遇，隔着轨道，两人互打招呼，同学是去罗东的外公家过暑假。罗东在宜兰。令冬冬同学最羡慕的，是有个同学要去日本的迪士尼乐园，又骄傲地补充明年他爸爸也带他去。冬冬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暑假，尽管开诊所的外公貌似非常严厉。他和乡间小朋友一丝不挂地在河里洗澡、玩乌龟赛跑、捉麻雀，此外还目睹了小舅叛逆式的恋爱与结婚、小舅的发小抢劫并打伤货车司机、疯女人被奸污后的流产等等，用冬冬给妈妈信中的说法：“每天都发生好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这些琐碎的事情琐而不繁，相反，散发着质朴自然的气息，构成一幅真实的台湾乡村生活画卷。至于冬冬临别时，大声告诉田野里的小伙伴：“我还会再回来的！”

　　瑞典《最美丽的夏天》（2000），讲的是一男一女两名孤儿被安排到瑞典乡间过暑假。故事发生在1958年夏天。男孩对此行充满期待，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就给去世的妈妈写信说：“我觉得暑假爸爸应该很有趣，听说他爱小孩，我觉得很开心。”然而，这个暑假爸爸从事的却是殡葬职业，开着灵车来接两个孩子。这在我们的文化里真是不可思议！并且，暑假爸爸有一系列清规戒律：吃饭时不许说话、不许玩食物；洗澡不能用热水，因为是洁净不是享受；早上六点钟要起床，因为只有懒人才浪费光阴……两个孩子极端郁闷，男孩那么关心正在瑞典举办的足球世界杯比赛，却没有电视可看。随着剧情的展开我们看到，暑假爸爸外刚内柔，充满爱心却也需要被爱，于是孩子们开始撮合他和暑假为他们补习功课的女老师，她也是单身。他们对她说他说她好看，对他说她说他帅气，其实根本没有。古灵精怪的女孩笃信“魔盒”的力量，在把“恨盒”悄悄塞进不喜欢的人的衣袋后，又把两个“爱盒”分别塞进女老师和暑假爸爸的衣袋。当福利机构认为暑假爸爸不能胜任，欲将两个孩子强行带走之时，“从小就被欺负惯了”的暑假爸爸不顾一切地从车子里拉出两个孩子，和女老师一道走上了回家的路。暑假里相遇的这4个人，原本都是非常孤独的，当爱与善紧密地关联了他们，这个夏天也变得美丽而温暖。

　　日本《菊次郎之夏》（1999）是讲一个小学三年级学生过暑假，他叫正南，菊次郎是带他寻找妈妈的那个有些弱智的大叔。正南的爸爸去世了，妈妈“在远方工作”，他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暑假来临，伙伴们都随家长去度假，偌大的运动场上只有他一个人闷头在玩儿足球。偶然间，他看到母亲从外地寄回的信，打算按照地址去找母亲。邻居阿姨知道后，决定帮正男完成心愿，不仅拿出一笔钱作为旅费，还吩咐老公菊次郎带他一起去。菊次郎像北野武饰演的其他角色一样，粗鄙蛮横，但在这里，看似流氓恶棍的他，实际上是个二愣子，似乎根本没有长大。第一天，他就把老婆给的钱全部赌输，上千公里的路程，两个人只好步行或搭顺风车。惹了不少麻烦后，菊次郎终于找到了正男母亲的家，徘徊着不敢走近，因为他远远地看到，正南的妈妈在和丈夫和儿子道别，那个小男孩比正南还小，显然她早已改嫁。菊次郎没有告诉正南，而是从别人那里抢了一个“天使之铃”给他：“妈妈留给你的，只要把天使之铃摇一摇，妈妈就会出现”。正南于是摇啊摇。在影片的最后，菊次郎分手时对正男说：下回我还带你去找妈妈，要乖乖的啊，好好照顾你婆婆。正南欢快地朝家里跑去。这里正呼应了影片开头，穿着花衬衫的正男欢快地跑过大桥，身上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铃声，原来正是在和菊次郎告别之后。在这个暑假里，正南虽然没有找到妈妈，但天使之铃带给他无限的希望，抚慰了他幼小的心灵。

　　每个人的记忆中，大约都有几个最美丽的夏天。对北方人而言，想到儿时的假期，往往首先想到的是暑假。相对于冬季单调的自然，暑假野玩儿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北京郊区顺义县、通县和三河县交界的一个很大的村庄度过的，那三个县现在或叫区、或叫市了，但我还是习惯沿用旧时的称谓。几十个夏天又过去了，唯独觉得那个时代的夏天格外美丽。想必许多人都有这种感受吧。

　　2019年7月7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二）：漏声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