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辞旧迎新之夜，估计美国的民俗是齐唱《友谊地久天长》，就像我们央视除夕晚会压轴的是《难忘今宵》一样，开玩笑说我们的还只是官俗。我虽然没去过美国，但不妨碍从他们的电影中了解这一点。卓别林《淘金记》（1925）、《当哈利遇到莎莉》（1989）、《阿甘正传》（1994）等等，时间跨度那么大，但在新年之夜都出现了相关场面。

　　《淘金记》中，在阿拉斯加淘金的流浪汉“卓别林”恋上了一名舞女，除夕之夜，他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之前他和她有这个约定，为此还去镇上到处打工挣钱。从晚上8点钟开始，他就满怀希望地等待，想像着在餐桌上给她表演面包舞：用两个刀叉分别叉住两个小面包，灵巧地转来转去，很像一个人的双腿在舞动。但是，她爽约了，实则当初她的所谓应承即是出于谐谑，他当真了就是。12点，新年钟声敲响，“卓别林”倚门凝望不远处的蒙特卡罗舞厅，那个“淘金人唯一可以娱乐和逃避现实的地方”，他知道她在那里，还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友谊地久天长》的合唱。

　　《当哈利遇到莎莉》中，这个歌声响起了两次。哈利和莎莉相识于12年前，他们共同驾车从芝加哥去纽约，一路上话不投机，哈利关于“男人和女人永远无法做朋友”的观点，莎莉就不能认同。五年后两人偶遇，各自在准备成婚。又过了五年，两人再次相遇时又都已离婚。接下来的新年夜，他们开始在一起翩翩起舞，倒计时后，两人在现场《友谊地久天长》的合唱声中互道“新年快乐”，紧紧拥抱，并相约明年此时，“如果我们都没有和别人交往”，还在一起。果然。在下一个除夕，又是在《友谊地久天长》的背景声中，他终于向她表白：“我想了很多，结论是：我爱你。”

　　《阿甘正传》中，智商只有75的阿甘和在越战中失去双腿的长官丹上尉是在纽约的酒吧里，一边喝酒，一边观看电视直播时代广场新年倒计时，“……4、3、2、1”，随着下落的灯球降到底，闪现出“1972”的字样。这时，酒吧里的人们欢乐地唱起《友谊地久天长》，只有阿甘和丹上尉无动于衷。丹上尉对生活全然失去了信心，阿甘则在思念珍妮，“不知她在加州怎么过新年”。

　　《友谊地久天长》是一首苏格兰民歌，却早已超越了国界，从关于朝鲜战争的《钢盔》（1951）中可知，韩国国歌曾经以之为旋律。它也不限于出现在除夕之夜。贝托鲁奇《末代皇帝》（1989）中，有一段1931年溥仪在天津码头送别洋人老师庄士敦的情节。道别之后，溥仪独自坐在车中目送庄士敦的背影远去，这时《友谊地久天长》的乐声响起，旋见几名中国乐师正在用中国传统乐器——二胡、笙等，一边前行一边演奏。庄士敦正是苏格兰人，以该曲送别之，顺理成章。

　　《生活多美好》（1946）中，《友谊地久天长》出现在平安夜。乔治·贝利是一名小镇青年，他曾经志在离开家乡上大学，成为建筑师并游历世界，但是父亲的突然去世以及责任的天性等，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梦想失之交臂。叔叔弄丢了 8000 美元，而银行稽查员又要来查账，一向乐观开朗的他被生活击垮，能想到的唯一弥补亏空的方式就是自己的人寿保险，因而决定跳河自杀。“如果世界没了我，不会有什么两样吧？”但是，救下他的天使通过法术，让他看到了他从小到大所帮助过的人，看到貌似走投无路的生活有多么美好。“如果乔治有麻烦，算我一份！”小镇居民得知他的遭遇后，纷纷捐款，结尾在大家齐声高唱的《友谊地久天长》中，乔治抱着妻儿欣慰地笑了。

　　像我这一代人了解并认知《友谊地久天长》，要归功于《魂断蓝桥》（1940）。至今清楚地记得改革开放之初，电台里介绍“烛光俱乐部”那一段的声调、用语。《魂断蓝桥》以《友谊地久天长》为主题音乐，全片至少响起过六次。两人在烛光俱乐部起舞的片段是第一次。乐队先是宣布“演奏今晚最后一支舞曲”，然后灯光熄灭，烛光亮起，然后随着每一小节音乐结束，两三乐手就近又熄灭面前的蜡烛，直到从剪影中看到两人拥吻在一起。此后，罗伊突然提前出发，玛拉匆匆赶往火车站送行，列车却已经启动；罗伊战后归来，还是在火车站，与来此“接客”意外重逢，《友谊地久天长》的乐曲都相继响起。在罗伊家起舞这次，罗伊对玛拉说：“我让他们奏的。记得吗？亲爱的，我们到哪，这个曲子跟到哪。今天晚上跟到这。”最后一次响起时最让人黯然神伤，两人早已阴阳相隔，老去的罗伊专程来到他们相识时的滑铁卢桥，手里抚摸着玛拉当年送他的幸运符……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欢笑？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当哈利遇到莎莉》中，哈利评价：“这首歌说什么我一直搞不清楚，我们应该忘记老朋友吗？或者，如果我们忘记了他们，会再想起吗？”莎莉回答：“总之，它是在说老朋友。”自家则总觉得，中文翻译欠缺美感，远远没有达成与音乐水乳交融的境界。

　　2020年12月31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