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自闭症关注日”又到了。
前两年写过一篇《“雨人”的世界》(载《漏声未残》),从那之后,又陆续看了几部相关题材的电影,对自闭症患者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借用美国《自闭历程》(2010)中的一句台词,自闭症患者与他人“不同,但不比别人差”。他们并不是不可理喻,而是他们对世界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和行为逻辑。我们看他们,或与他们看我们并无二致。换言之,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那个世界里,他们纯真无邪,不知气馁,如痴如醉。
《自闭历程》取材于真人真事,真人即美国动物科学家、畜牧学博士坦普·葛兰汀。她在四岁时还不会说话,母亲去咨询医生,医生根据她的行为习惯诊断为自闭症。母亲没有放弃,送她去寄宿学校读书,她的天赋大门正是在那里由科学老师卡洛克博士开启。1966年,入读富兰克林皮尔斯学院之前,坦普来到姨妈的农场度暑假,对牛产生了浓厚兴趣,天天和牛摸爬滚打在一起。她知道牛“可以不转动头部看到四周,它看哪里,耳朵就指向哪里”。后来她的硕士论文,更是研究牛的哞叫。在屠宰场的参观,她深受触动:“自然是冷酷的,但我们不必如此,我们欠它们(牛)一些尊重。”片尾字幕告诉我们,拿到博士学位的坦普,已是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教授,“在世界各地就自闭症和牲畜处理的主题发表演讲”,而在北美,“超过半数的牛的屠宰,通过她所设计的人性化系统”。
马来西亚《光》(2018)同样取材于真人真事,片中自闭症患者就是现实中导演的哥哥,电影里,也是以兄弟二人为主角。父母去世后,弟弟承担起照顾哥哥的重任。弟弟给哥哥设计了一套面试台词,一遍一遍地教,还让他写在手心上。“我的名字叫文光,今年27岁。我很友善,平易近人,乐于助人,有时候我看起来可能有点奇怪,希望你可以谅解,我有自闭症。”当哥哥说他不想再去面试时,弟弟道出了自己的苦衷:“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做乞丐啊?”哥哥喜欢音乐,让弟弟给他买钢琴,这种奢求令弟弟发了脾气,他也不再言语。偶然中,他从吃饭人的碰杯声中感受到了乐声,于是开始收集大大小小的杯子。还差最后一个时,小吃店老板让他再解释一下“要找的是什么杯子”,他出口成章:“我要找的那个杯,直径3.9厘米,深度5.1厘米,玻璃厚度1.47毫米,声波1976赫兹,比五线谱中间那个音再高两个八度。”在垃圾堆里终于翻到后,他欣喜若狂,直接跑回了家,那次面试也忘得干干净净。
韩国《证人》(2019)讲的是一名中年律师和一名15岁自闭症女孩的故事。八旬富翁离奇死亡,43岁保姆成为最大嫌疑人,女孩是唯一目击证人,律师是为女嫌疑人辩护。律师始而与女孩接近,为的是寻找女孩证词不具法律效力的证据,而女孩喜欢接近他,是因为她长大后想当律师,她觉得“律师是做帮助别人的好事的人”。然而,二审打赢官司的律师并没有丝毫欣喜,从富翁儿子嘴角露出的微笑中,他感到了事态的不同寻常。他请求原告方翻案,再次开庭,这回他扮演了拆穿委托人的角色。再次作证的女孩,则完整复述了嫌疑人案发时的言语,“你有钱捐款,还不如给我”云云。嫌疑人也当庭认罪。原来,富翁儿子的公司破产,而富翁正准备将财产捐给社会,于是二人合谋,以自杀的假象谋害了富翁。真相大白,律师面临转行,但得到了女孩的肯定:你是个好人。在当初,女孩曾经问他:“你是好人吗?”他的回答是:“叔叔会努力成为好人。”
三部电影同样不同程度地呈现了自闭症患者的天才一面,《自闭历程》中的坦普,瞄一眼她并不喜欢的法语课文,也能悉数复述下来,令老师以为她事先进行了预习。在1981年的全国自闭症大会上,她毫不讳言地声称自己“能以新的方式看待世界,能留意其他人无视的细节”。《光》中哥哥的音准辨别能力令观众目瞪口呆,当他最后摩擦不同大小的装水玻璃杯发出动听的音乐时,相信流出热泪的,不仅仅是弟弟。《证人》中的女孩能够看一眼领带就知道上面的圆点有多少个,能够听到50米内的窃窃私语。但是,观众也看到了自闭症患者的家庭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坦普从来都拒绝母亲的拥抱,精神崩溃之时宁愿躲进自制的挤压机中享受拥抱的安全感。“我哥哥是自闭,不是白痴!”在公开场合,弟弟可以怒吼说哥哥白痴的人,但是私下里,他却也有精神崩溃的一刻:“看着我,你为什么不跟正常人一样!”
“每个人都会发出不一样的频率。”《光》中哥哥的这句富有哲理的台词,对我们认识自闭症患者大有裨益。生活中的弟弟在讲到导演动机时说,希望电影“能够让大家更了解自闭症患者,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需要什么,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到底是怎样的。”这样的电影应该由更多的人看到才好,真正认识到自闭症患者发出的只是和我们不一样的频率,才能剔除对这一人群的误解和偏见。
2021年4月2日
作者:潮白
来源:《潮白观影记(辑四):忍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