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朱赢椿设计的“毛边书”《不裁》。
当一本书映入眼帘,书籍设计师往往是我们最先遇到也最容易忽视的创作者。恰恰是他们,既懂得作者的用心与风格,又熟知读者的阅读期待,进而通过匠人的技与创作者的艺,恰到好处地衬托起一本书的内在质感与外在的美。
本期“做书者说”,邀请曾获得“世界最美的书”奖的书籍设计师朱赢椿,分享他从设计者到创作者的个人历程,从中亦可见到阅读文化的改变之于出版从业者的影响与挑战。
——编者
随着新媒体的诞生和发展,书籍的形态和人们的阅读理念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些都逼迫传统的图书出版人进行变革和转型,书籍设计师也不例外。
我从事书籍设计工作20多年。在早期工作中,我一直本着设计师当“以图书为本”的原则,从事着单纯的设计工作。但外在的环境和自身内在的动力都推动我不断拓展自己的工作领域,渐渐地向“设计者”之外的其他角色转型,从早期纯粹的书籍设计师角色逐渐向“策划者”“创意者”以及“创作者”转变。
确切地说,第一部促使我采取实际的行动,并明确进行角色转型的作品当属《不裁》。这本书获得了德国图书艺术基金会主办的2007年“世界最美的书”的荣誉奖。《不裁》的内容最早源于网络上的博客文章,作者古十九以其优美的文风已经在网络中拥有了一批“粉丝”,但人们在动手翻动一本纸质图书时,其唤起的感受往往是超越视觉之外的触觉、听觉、味觉共同参与的整体性感受,所以,纸质图书仍旧有其不可替代的独特魅力。为了充分调动人们在阅读时多种感官共同参与的整体感受,我特别在设计中加上了许多手工操作的元素,让人们阅读本书时“边看边裁”,既增添了阅读乐趣,又使得图书在被裁开纸页的过程中呈现出形态的变化,形成自然的毛边感,达到了单纯的电子文本无法实现的效果。
作为一个单纯的图书设计者,设计师需要尊重书籍本身而适度地“隐藏”自己,即不能“过度设计”而使形式僭越了书籍内容。但是,作为一个创意表达者,设计师一旦参与了图书的创作,就使书籍成为表达设计师独特创意的媒介,此时设计师已不仅仅干预图书的形式,而且直接参与了内容的创作。
《蚁呓》即是我表达自己对于生命的独特感受的一部作品。这是一部图文结合的绘本。作为本书的图像作者,我尝试运用自己擅长的图像语言来传达思想,通过与文字作者的良好合作,共同探索一种从主题、内容到形态都有新意的图书形式。这本书的诞生纯属偶然。我出于个人兴趣从十年前即开始关注身边的小昆虫,拍摄制作了大量有关蚂蚁的图片。这些图片被文字作者周宗伟看到,她遂萌生了为这些图片写文字的冲动:同样出于单纯的动机,她提议将这些图片随意组合,进而编写成一个故事,这便有了《蚁呓》一书的雏形。此书后来意外出版并获得2008年度“世界最美的书”特别奖。可以说,此书最初的创作动机没有任何功利性意图,反而因其生命感悟的主题和新颖的表现形式被读者认可并产生了较好的市场影响力。《蚁呓》成功之后,我又创意并参与了《蜗牛慢吞吞》的出版,这本书获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主办的2012年度“中国最美的书”,并于同年和《蚁呓》一起被韩国引进版权在韩国出版,获2013年韩国读者最喜欢的书。
当创意的表达成为我内在越来越强烈的冲动时,我也越来越不满足于单纯地“为他书作嫁衣”的工作状态,《设计诗》一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设计诗》一书是运用图形化的语言来表达思想的一种尝试,这本书一面市就引起了一些争议。虽然名为《设计诗》,但严格来讲,它们不能算做诗歌,因为它们已经超越了传统诗歌的单纯的文字表达范畴,但从诗歌所追求的精神内涵角度看,《设计诗》或许可算作是契合了诗性精神的作品。
继《设计诗》之后,我于2014年出版了自己创作的另一部作品《虫子旁》,这是一本自然生态的随笔,用我自己书写的文字、拍摄的图片、绘制的图画共同传达我多年观察昆虫的感悟和心得。本书出版后入选“2015年中国好书”,并被国家图书馆列入新书推荐书目。在创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已根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只是想单纯地表达自己对于弱小生命的感受,看虫、拍虫、画虫本是我多年的爱好和习惯,此次通过做书实现了与大众的分享。
我想,能够幸运地实现从单纯的设计者向创作者转型,进而通过创作书籍与读者分享自己的感受,是一种特殊的幸福。而撇开个人的感受不谈,从我和同伴们共同经历的书籍设计师的角色转型,不难看出当下图书市场的发展趋向之一——读者不仅渴望阅读内容好的图书,也渴望阅读形式新颖独特的图书;阅读不仅为了增长知识,也为了愉悦身心;图书不仅“好看”,还可以“好玩”;读书不仅属于个人活动,也需要群体交流分享。
面对阅读文化的变化,出版从业者如何适时地做出调整,其中设计师又当扮演怎样的角色,正在成为人们面临的新问题。
《 人民日报 》( 2015年06月16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