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沙湾往事》在第十二届广东省艺术节开幕式上演出。梁文祥 摄

《沙湾往事》剧照。梁文祥 摄

　　你或许听说过沙湾是广州番禺的一方古镇，你也或许聆听过广东音乐《雨打芭蕉》和《赛龙夺锦》……但一旦看过了舞剧《沙湾往事》，就会懂得“广东音乐”与番禺沙湾的因缘，就会懂得“何氏三杰”与“广东音乐”的关联。

　　这部剧将于3月5日、6日在北京保利剧院演出，拉开全国巡演的序幕。当下中国流行“讲中国故事”，但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却不是件容易事。沙湾古镇位于番禺，始建于南宋，这里有太多抹不掉的往事和记忆——舞剧《沙湾往事》的编剧唐栋称之为“尘封在岁月里的悲欢往事”。这些往事不会如过眼云烟，那些人、那些故事反倒历久弥新，令人回味。那么，如何找寻并表现“沙湾”的痕迹、留印的“往事”？他们想到了广东音乐和舞蹈。

　　用舞剧来表现音乐人和他们的音乐，此前已有《聂耳》《星海·黄河》等作品，但这回是广东艺术家们来集体舞动“广东音乐”。通过两位年轻人周莉亚和韩真的悉心编导，通过声光电、大写意的舞台布景，也通过在广州生活20多年的作曲家杜鸣用对现代舞剧音乐的理念，这部舞剧在2014年10月首演时大获赞誉，以肢体讲述音乐、以音乐讲述人生、以人生表现历史和现实的艺术表达和思想高度也为人称道。

　　这部舞剧从筹备创作到排练上演前后长达两年之久，它是广东艺术家集体智慧的结晶，它不仅仅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也展示了一种文化、讴歌了一种精神。那么，在成熟的舞台呈现和良好的观众口碑的背后，《沙湾往事》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它的成功又能为广东发展文化带来哪些启示和经验？南方日报记者就此采访了一众主创，为您揭开“往事”的面纱。

　　■主题体现正能量

　　以舞写乐，为广东音乐树碑立传

　　词作家曾鸣用“我个人看过的表现音乐的最好舞剧”来形容他所看到的《沙湾往事》，“这样的舞剧是无声的诗，有看得见的情感”。早在《沙湾往事》进入联排之前，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顾作义就指出：“这部舞剧结合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时代大背景，巧妙地融入情感纠结、家庭冲突和抗日战争等事件，通过广东音乐人背后可歌可泣的故事，将个体命运同家仇、国恨结合在一起，以反映广东音乐人对民族音乐创作的执着追求，体现了百折不挠、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为何要写广东音乐人？在编剧唐栋看来，广东音乐、岭南画派和粤剧是广东三个最有代表性的文化标志，“这个舞剧策划的想法最先来源于省委宣传部，算是个‘命题作文’。很明显，这个命题契合了广东文艺发展的思路，也切中了传承和弘扬优秀岭南传统文化的重点。所以，接下来如果会有以粤剧、岭南画派为主题的舞台作品出现，我丝毫不奇怪”。

　　用舞蹈表现音乐，不是一件容易做好的事，甚至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其实，这种想法也并非一开始便确立下来的，“按理来说，我在想用音乐剧或者歌剧形式来表现是否会更合适，但几经思考后发现，恰恰不能用音乐来表现音乐，因为唱法各异彼此很难融合在一起。相反，舞蹈是无声的语言，舞剧的叙事功能非常强大，最能起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表现人物性格和内心情感最为合适不过”。

　　作为军队创作成果丰硕的剧作家，唐栋作品和经验都颇为丰富，舞剧也有不少，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写广东音乐题材，也感到颇为棘手，他和几位主创最头疼的便是如何把握“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的关系”，“为了掌握素材，我几次去沙湾采访采风，搜集了大量材料，但如何表现广东音乐人的创作激情依然很有难度，加上往事久远，很多细节不得而知，仅仅有碎片化的资料拼凑，仅仅以‘何氏三杰’三人作为代表，还不足以构成广东音乐人的辉煌画卷和精彩华章。”于是，他以三人和其他众多音乐人为原型，最终创作出了现有的何柳年、何少岩、许春伶、潘红英这几个人物形象，从而超越了史料的束缚。如文化部文化科技司司长于平所言，这回是“艺术家在舞动广东音乐，舞蹈以音乐为灵魂，饱含情感，形象生动，丰盈充实”。

　　于平说，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婚礼的场景。在热热闹闹的婚礼过程中，许春伶为爱而“悲”，默默地将高胡还给何柳年；潘红英为爱而“怨”，默默地在洞房凝望何柳年……这种对比的艺术手法，在于平看来是颇具匠心的。另外舞台的空间重组也是该剧的一大特色，比如由景片推移而成的“洞房”空间，瞬间的空间转换，很巧妙。

　　舞剧不同于话剧，不能有太复杂、庞杂的结构，但又不能太过简单。唐栋表示，舞剧作品力求情节脉络简洁有力，以便在塑造人物性格的同时展示人物命运，在开展故事情节的同时展开内心冲突——这是唐栋所坚持的，也恰当地运用到了该剧中。剧中，个体命运同家仇、国恨结合在一起，从开头的情感纠葛，到后来的民族大义，主题逐步升化，令人心潮澎湃，精神和信念都得到极大提振。

　　■名家新秀携手打造

　　几易其稿，创作团队不拘一格

　　在这部剧的结尾处，以投影名家和名作的方式向广东音乐先驱们致敬令人震撼，这也诠释着全剧的初衷——用广东音乐激励更多年轻人要具备《赛龙夺锦》中擂鼓时的气概，像舞龙舟一样力争上游。

　　或许会有人问，这两位年轻的外地编导是否够了解广东历史？其实在这一台文艺作品中，“沙湾”只是一个带有浓郁广东韵味的符号。该剧编导周莉亚、韩真强调，广东音乐已经不仅仅是广东的，“岭南文化内涵丰富，影响深远，不仅仅是何氏三杰，包括黄飞鸿、叶问等都是从广东出去的，本身就代表了中华文化的一些精神状态”。在她们看来，广东的好东西不应局限广东或中国，如果各方创作团队都乐于以广东素材为元素创作好的文艺作品，广东的艺术发展将更上一层楼。至于以什么艺术形式表现、什么语言来创作，则不拘一格。

　　可以说，如果不是《沙湾往事》，周莉亚和韩真可能还在默默无闻地做着些幕后工作。两人都曾为邢时苗任总导演的《粉墨春秋》担纲执行导演，也分别参与过王舸成名之作《父亲》《中国妈妈》的创作。有人评价说，这次两人“冷不丁地冒出”，“无疑也是《沙湾往事》做的一件好事，它告诉我们又有舞剧新人脱颖而出”。

　　实际上，这次创作团队背景丰富，多地艺术家一同创作演出，这种合作模式现在也比较普遍。两位编导虽然相当年轻，但她们的才气却得到了包括唐栋在内很多老艺术家的认可。“我们常常在一起探讨，这个剧本前后修改了四次，每一次修改都是大家一起讨论的结果。一部剧就像一个人，人的头、身体、腿等每个部位都应有一定比例，整部剧的章节设计、人物情绪，每个地方到底应该占多大比重？哪里需要重点突出、哪里需要一笔略过，这些有时需要在后期排练、甚至演出反馈后才能通过不断修改达到完善。”

　　就拿第一幕来说，刚开始何柳年与许春伶因音乐相知相爱，一把高胡寄托深情的那段双人舞，可以说不仅将两人情意绵绵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更是一次广东民俗的全方面呈现，舞蹈更是优美动人，唐栋不知不觉就花了大段笔墨在这一段上，结果一到排练却发现，由于这段舞蹈时间太长，占据了太大篇幅，导致主题挤压，不得不进行缩减；而潘红英与何柳年入洞房的那段舞蹈，开始因为重视不够，时间太短，没能将人物内心的痛苦煎熬展现出来，后来加强了它的舞蹈元素，这样一删一增，整个第一幕才达到了和谐状态。

　　整部剧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具体有多少，我也很难一一举例，大家都是一发现问题，就聚集主创、演员一起开会，讨论，定方案，才最终有了现在的版本。”唐栋说。也正是因为有了周莉亚和韩真两位年轻编导和其他参与者的集体智慧，这部戏里不论是绚丽的大场面、张扬的男女集体舞，还是精湛的“单双三”，这些舞段，大多具备独立存在的价值，不偏不倚、不过不失。如一位观众看后所言，“整部剧干净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相当凝练”。

　　■突显艺术原创性

　　善用科技，传统与现代的完美结合

　　现实生活中的沙湾很美，俗话说，“好的舞美不抢戏”，但一定要“有戏”。《沙湾往事》的舞美，是“有戏”的舞美，除了写实的布景突出岭南特色外，大量写意的舞美设计也恰如其分地烘托了剧情和人物内心，可谓是“设计出了年代，设计出了地域”。

　　可以说舞台上的四幅屏风便是舞美设计秦立运“巧思”的结果。随着剧情变化，这组景片是“N道幕”，它甚至还承载了字幕、视频等功能。编剧刘星评价说，《沙湾往事》的舞美艺术令人称道，“它将地域特色揉捏在历史意蕴和现代风韵中，是文化与科技的完美融合，那四幅屏风随着剧情变化，那高墙那深巷那鼓那高胡，无论是道具还是布景灯光都有助于表演，有助于剧情的发展，有助于矛盾冲突的爆发，更有助于戏剧高潮的形成”。

　　不仅仅是舞美熟练运用科技，该剧的主要演员也同样具备了一流技术和不俗表演能力，他们将中国舞和现代舞的表现力融为一体，甚至在有些舞段中，还运用了体操、杂技等手段。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男一、二号还练就了一手不错的打鼓技巧，乐感和节奏都完全化入了音乐。“对于这个人物的塑造，编创者们兼顾到了他的身份、心理、情感和气质，同时也赋予了他时代的烙印。”舞蹈评论家江东评价说。

　　该剧艺术总监、广东歌舞剧院院长熊健表示，在音乐、舞美和人物造型上，《沙湾往事》在深入挖掘广东地域的建筑、风俗、人文特点上花了不少功夫，不仅从视觉、听觉多方面展现广东特有的地域文化，同时充分运用大量的蒙太奇手法，将电影镜头的剪辑方式运用到舞台上，通过时空变幻的手法，营造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的奇特艺术效果，形成特殊的舞台叙事方式。不仅如此，整部剧可谓是将道具运用得出神入化，甚至将桌椅板凳、大鼓栏杆等进行大面积使用，且用得天翻地覆、山高水长，一台演员一瞬间变成“搬运工”，一台道具又瞬间变成“演员”，令人感慨“这不是有胆量就能做到的”。

　　作为一部原创舞剧，如何表现好“广东音乐”也是作曲家杜鸣所担心的问题。“‘广东音乐’是这个戏的题材，广东音乐与岭南文化一脉相承，具有很强的包容性与创新精神，尤其以优美抒情的曲目享誉世界。但如果完全用岭南音乐元素创作，对于表现这个戏的思想内容、悲壮激越的大场景，多少会受到一些局限，同时，我们相对完整地呈现《赛龙夺锦》和《雨打芭蕉》的经典片断，将广东音乐的独特艺术魅力与舞剧剧情完美融合，创造出了全剧最出彩的时段。”所以，他在整部舞剧音乐中以充满历史感和沧桑感的交响性主题为主要载体，映衬着缠绵的爱情主题的反复呈现，同时又以高胡、琵琶等民族乐器奏出极具广东韵味的优美旋律，龙舟鼓敲出亢奋的鼓点，诸多元素和手段的运用，让观众随着剧情的发展、随着音乐情感的起伏而感动。

　　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所长江东看来，广东近年来的舞蹈创作中，对于“岭南舞蹈”本身在文化内涵和艺术特质上的体认和探索，已经渐成风气，而舞剧《沙湾往事》为这个努力再添一把火，它旗帜鲜明地走在“岭南”这个文化及其地理的意象中。那么如何体现“岭南”意向却又让主创们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就拿“听雨舞”来说，如于平所言，“它之所以必要而且重要，一是整体上强化‘岭南风格’的需要，体现创作追求的一致性；二是结构设置的需要，在这一幕中要引出何柳年对许春伶的思念，为两人的相遇做桥段；三是风格变化的需要，要形成与‘赛舟舞’的互映互补，使舞剧的舞风有张有弛。”

　　“《雨打芭蕉》早已春风化雨，但难就难在创新，难在把广东音乐有新意地、自然而合理地融入舞剧《沙湾往事》中。”作曲家杜鸣说，“学习、运用、传承、完善、发展广东音乐，使其随着时代的发展以鲜活的生命力满足今天的审美和情感需要，并不断散发出新的独有的魅力，这是当今我们这些音乐工作者们的使命和职责。所以，在这部舞剧中我在岭南风格音乐主题的变化发展、戏剧性处理、交响化烘托等方面都作了一些探索和努力。”

　　创作谈

　　艺术家应站在什么位置？

　　《沙湾往事》编剧唐栋：

　　努力站在社会进步的前列

　　作为一名军旅作家和《沙湾往事》的编剧，唐栋始终认为面对一部作品，创作者必须具备两个能力——“技术能力”和“认识能力”。“你站在什么位置？这点要想清楚，我们时刻要站在社会进步的前列，建立自己对作品的理解，任何艺术的制高点往往不仅仅是艺术，而是一种艺术和思想的有机统一，这才有可能被社会认可。同样是一条河，有些人可能只看作一池水，而有些人却能将它看成是一条奔腾江海的支流。”

　　同样，对传统文化素材的处理也当如此，“闭门造车”现在屡见不鲜，但不到生活中切身感受，没有亲身经历，作品怎么可能鲜活？好的艺术作品，需要有鲜明的个性，要有作者自己的体温，这样才永远不会过时。唐栋表示，我几次到沙湾，看到当地的何氏故居、脚踏石板路，看着翘角瓦房，感到连小巷似乎都带着音乐性。一进入三稔厅，就有广东音乐入耳，当地的老人们自发组织私伙局，不论贫富，不论职业，只因为对音乐有着共同的爱好，就自娱自乐如痴如醉。这是中国文化中独一无二的现象，和“戏班”不同，这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文化传承，如果不亲到现场，又怎能体会得到呢？

　　反过来看，广东的舞台艺术也需要有一代代扑下身子、情真意切的人来做，像沙湾的私伙局一样心无旁骛，我相信，有什么样的“人”最终就会产生什么样的“作品”，最终广东舞台艺术的“高峰”需要用作品来说话。

　　长远观

　　“文艺精品”是如何炼成的？

　　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顾作义：

　　好作品需要整合资源统筹人才

　　在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顾作义看来，《沙湾往事》的反响不错，不仅仅是一众主创需要从中总结经验，广东的艺术工作者也需要有所思考——如何锻造文艺精品？《沙湾往事》的成功对于未来广东文化建设提供了哪些可借鉴的方向？

　　其一，要善于发现广东富有价值的题材，在挖掘的基础上加以提升，处理宏大题材时要善于以小见大，注重对现实的关照、弘扬爱国精神和民族情怀。广东的本土资源特别是传统文化是一块“富矿”，各种近代题材包括孙中山、康梁、“铁路之父”詹天佑、“航空之父”冯如等等，包括近代第一个缫丝厂、西医、四大百货等，这些都是广东近代以来敢为人先、开放包容的范例。岭南文化最大特色是海洋文化，由于地域上的特殊性让广东人敢于拼搏、开放包容，乐于接纳世界文明，这是它的突出特征。

　　其二，《沙湾往事》的成功也是一次团队协作的成果。这次创作的团队背景非常丰富，并不仅仅局限于广东艺术家，相反，全国多地艺术家一同创作、演出，好的作品需要整合资源、统筹名编剧、名演员、名导演、名作曲等联合作战，正所谓没有“精华的人才”也难产生“精华之作”。

　　其三，注重艺术创作规律。虽然省领导非常重视舞台艺术发展，但依然尊重艺术家们的意见，只营造良好环境，不具体干涉创作。这次《沙湾往事》从剧本、分台本、音乐、舞美设计、联排等等一步步过来，都充分尊重艺术家创意和劳动，领导只负责宏观把关，提供保障条件，艺术家和领导关系相当融洽，大家都是在平等交流、切磋，绝不进行粗暴干涉。

　　其四，深入生活、深入群众。舞剧除了以《赛龙夺锦》的创作和演奏作为主要曲目贯穿始终外，还出现了大量的广东音乐名曲，舞美设计上也再现了沙湾富有岭南特色的石阶石巷、宗祠古屋、雕塑壁画等。为了排演这部舞剧，广东歌舞剧院发动全院力量，都对演员进行了包括前期采风、各种岭南特色文化素材的培训。舞剧第一稿合成彩排后就到古镇拍摄了舞剧外景剧照，拍摄过程中，一场暴雨突至，主演黎星还冲进雨中即兴跳起舞，成为剧照中最令人惊喜的一张。除了主创人员，整部舞剧的幕后还有很多人在关注它、为它默默做贡献，甚至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但为岭南文化出一份力，大家都甘之如饴。

　　《沙湾往事》全国巡演计划

　　第一轮巡演排期

　　（注：排期若有变动，以实际演出时间为准）

编辑：琦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