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作伴 快意人生
客家人嗜好酸菜,前文已有提及。酸菜可以做主菜,也可以是万般适配的点缀。它酸爽中带着微甜,与各种食材相搭似乎都能带来惊喜。与肉同炒去油腻,煮汤则有清润去火的功效,正如客家人包容和谐的品质。焖全猪与酸菜搭配后同样焕发荣光,而猪的其他部分自然也欢迎酸菜的到来。客家话里说“咸菜猪油锅,脉介(什么)捞得着”,制作猪肚、猪肠时,也可以如法炮制。
(酸菜多选用韧性较好的多页蔬菜作为原料加工制作,富含维生素C、氨基酸、有机酸、膳食纤维,浸制过程产生天然的植物酵素,有保持肠道通畅之功效。)
胡椒炖猪肚(胃),作为客家菜的经典菜式,已经融入了大粤菜各体系之中。猪肚,称得上是客家人眼中最珍贵的猪内脏。毕竟从前大多数客家家庭,一年只养一头猪,一个猪只有一个猪肚,猪肚最好吃的猪肚丁更是仅一小块儿。同炖的酸菜,用的便是水渌菜,因其厚度较厚,微酸不咸,颜色也显得新绿,吃起来反而有种新鲜感。炖猪肚时,还要放入客家胡椒。客家传统里认为胃痛、不适时,可以用胡椒暖胃,加上酸菜的开胃、猪肚滋补肠胃的功效,三者如同珠联璧合。在味道上,猪肚、胡椒、酸菜“三剑客”的配合同样完美:猪肚的脆韧和绵软,酸菜的爽口,胡椒的香辛,碰撞交织,是恰到好处的鲜活。
(胡椒猪肚,具有补虚劳,温中散寒,醒脾开胃的功效。)
在各种猪杂之中,肠类尤其受到客家人的喜爱。猪肠脂肪肥厚,能够带来特殊的美味,与“长(肠)长久久”“好景(肠)常在”谐音,不过除此之外,据说客家流行炒猪肠,还与一个人有关。
此人便是贬谪南迁的苏东坡。有故事流传,东坡久居岭南僻地,不免寂寥。每逢孤寂之感涌上心头,便到酒楼茶肆小酌一番,消遣愁闷。下酒要有小菜,而苏东坡最爱的便是炒猪肠,每次必点。或有说,处境贫穷的苏东坡有时买来猪下水,亲自下厨犒劳帮助过他的老百姓。这么一道小菜随之风行起来,从平民百姓到官员富商,成为了客家人的全民美食。为纪念东坡,炒猪肠也因此获得了另一个颇带些戏谑意味的名字:“炒东坡”。
(大文豪苏轼也是一枚妥妥的“吃货”。)
客家“小炒”里,最出名的是酸菜炒猪肠。这是一道传统而家常的菜式,但要做得好,难度却不低。在猪肠选料上,就一定要挑肥肠往下约50公分处的一段,用这个部位炒出来的猪肠才是脆的,口感上佳。如果是在潮州菜里,往往选最肥的一段肥肠,烹饪方法也不一样,会做成脆皮猪肠。
简单处理好猪肠后,直接将其溜干水,斩开成段。烧大火,放进锅里爆香几十秒,撅一下就起来。如果时间太长,就会缺失脆韧的口感。看似只有几步步骤,实际上对火候掌握的要求非常高。炒好的猪肠,光、嫩、滑、香、弹,既多汁甜美,又有嚼头,自然很适合做下酒菜。如此看来,苏东坡爱吃炒猪肠的传说,也有几分可信度。
(酸菜炒猪肠是经典的客家菜,酸菜开胃,猪肠软滑带嚼劲。)
将客家人爱吃的猪肠与粤菜其他派系的做法融合起来,便诞生了“啫啫大肠”。啫啫煲,本是广府菜的做法,也是广东人心水的吃法,起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排档。据说当时有厨师把北方炒菜加水焖煮的技法,与粤式小炒的急火快炒相结合,啫啫煲由此诞生。具体来说,则是先用生蒜、洋葱、姜块等香料放进“煲仔”(瓦煲或砂煲)中铺底,而后放入生鲜食材猛火炒制。因煲仔的储热导热能力强,一下子就在内部达到了极高温的烧焗效果,逼熟食材。生鲜的汁水、秘制的酱汁,在这种温度下不断沸腾,滋滋作响。汁水逐渐凝结,菜香也蕴于其中矣。待到上桌时掀开锅盖,只闻“啫啫”作响,瞬间镬气满满。
(啫啫煲即当食材放于瓦煲中,经过极高温的烧焗后,瓦煲中的汤汁不断快速蒸发而发出“嗞嗞”声,“嗞嗞”粤语发音为“啫啫”,于是广州人便巧妙地将其命名为啫啫煲。啫啫煲最早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广州的大排档出现,后来,粤菜酒楼中也流行起啫啫煲。这是餐桌上独特的风味。)
这样的做法被今日的客家菜挪用,却能够十分巧妙地突出食材本身的特点。猪大肠肠壁内的脂肪已经被去除,洁净整治,且切成厚度较大的圆圈,肥厚饱满。啫啫出炉后,大肠被“啫”得肉质紧缩,沾满了啫啫酱汁,相当入味。与煲仔接触的部分表皮微焦,略带香酥。嚼起来则柔软弹韧,又有些微的辣意,很能够醒神去腻。铺底的酸菜再次出现,同样不可或缺,既解除了油脂,也去除了大肠的腥味。
(啫啫酸菜猪肠,是大粤菜系的融合共生的体现。)
客家菜中,酸菜串联起了食材融合的鲜美感。对客家人来说,酸菜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习惯,既是困难时期的主菜,也是能吃上大鱼大肉时的绝好调剂。如果少了酸菜,那么即便是丰腴的肉,吃多两口便会感到腻滞。酸菜与猪肉,共同构筑了多道百吃不腻的经典好菜。正如一首二重唱歌曲,一方的甜美低徊,搭配上另一方的激昂高亢,此起彼伏,交相辉映。余音久久留存,吃完也满口噙香。
——摘自 赵利平著《大粤菜》(广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