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客家菜以肥、咸、香见长,保留了一定的中原特色,有“无鸡不清、无肉不鲜、无鸭不香、无肘不浓”的说法。在粤菜上,客家菜也许是最富乡土气息、最具家常风味的一派。这简单淳朴的家常美味,让人们心底的那份安稳满足油然而生,这大概就是“人间至味是清欢”之奥义所在。
咸鲜两相宜
盐分中的美味密码
洁白的盐粒是大自然给予人们最慷慨的馈赠。阳光和时间的洗练,凝结出了晶莹剔透的一捧盐,它们也就此与人类的饮食历史长久相伴。家家户户都有食盐,这最平凡的调味品,在不同的厨房中酝酿出万千风味。而客家人对待盐,更是有着独一无二的认真。传统的客家菜以肥、咸、香见长,这是因为当年客家人在山区的劳动强度大,流汗多,油多且咸的饮食才能更好地补充体力与盐分,客家人吃咸的习惯便也保存了下来。盐的分量,几乎在每一道客家菜里都举足轻重,地位不可替代。
古法盐焗 东江一绝
大粤菜的客家菜中,影响力最大的一道菜莫过于盐焗鸡。上至高端宴席,下至街边熟食,无人不津津乐食。生于广东,就算没见过鸡跑,想必也吃过盐焗鸡。近年来,随着粤菜兴盛,这道菜的名气也扩大到五湖四海,在海外也有不少追捧者。
关于盐焗鸡的诞生,有诸多说法。有人追溯由北向南迁移时的客家人,不便携带活禽,便将宰杀后的鸡放入盐包中,保鲜并携带。这样反而发现,从盐堆焗出来的鸡比新鲜的更好吃。
或说,清代东江(也就是今天的惠州)盐工,从家中带出白水煮鸡,用纸包好,放于盐堆内储存。经盐埋藏后,鸡香咸适口,宜酒宜饭,也成了盐工壮力补身的不二之选。
后来又经厨师改良,盐焗鸡的独特风味便成为了东江一绝。今天的盐焗鸡,多用盐焗鸡粉涂抹鸡身使其带上咸味。不过最正宗的做法,还是要用大粒粗盐把鸡埋起来,在导热与渗透中将其制熟。
偶然的巧合,成就了一道经典的美味。创造性的活动,固然需要精密的推敲、尝试,有时候也需要一些运气,“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美食亦如是。然而在偶然诞生之后,不断地复制、改良、传承,新技艺得以确立,偶然也就变成了必然。涓涓水流,最终汇合成了汪洋大海。
(东江盐焗鸡)
同样是粤菜里的鸡,广州白切鸡、湛江白切鸡讲究刀工,如庖丁解牛般精准地切开,连骨带肉。而正宗的客家盐焗鸡,讲究手撕。客家人认为,鸡肉与金属接触,会使肉质沾上外来的气味。不经过刀,就更能保留鸡的原味。就像家中做的豆角,是用手来捻还是用刀切,味道也有出入。顺着鸡的骨架与肌肉纹理,将其逐层剥开,也保留了鸡肉纤维的肌理感,与其带有的咸香,相得益彰。
新鲜出炉的盐焗鸡,尚被严密地包裹在专用的纸中,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随着面纱层层褪去,一只完整的鸡逐渐显露出来,遍体金黄,冒着热气。客家师傅做这道菜,要把一整只鸡用手拆开,但并不去皮,又按鸡原有的结构把它重新摆好。这是客家特有的工艺,手撕后的鸡重新砌回“鸡型”,皮也还能够保存完好。
咸香味在空气中蔓延,一下子勾起了人的食欲。盐焗构成的密闭空间,锁住了鸡肉的鲜味,也保留了肉质的细嫩。倒没有想象中的浓郁咸味,而是恰到好处,正把鲜味逼出。鸡肉光洁而肥韧,带有些微的汁水,鸡皮油光鲜亮。只需咬一口,嗅觉与味觉都被扇动起来了,令人神思摇曳。
(手撕盐焗鸡)
鸡是好鸡,故越嚼越香,还带有田家风味的纯粹。有科普说,大规模饲养的速成鸡与养足半年的田间走地鸡,在营养价值上相差无几。我对此半信半疑。不过工厂里的速成鸡在味觉上总缺了一点意思,倒是可以肯定的。那些运动充足,见过好山好水的鸡,吃起来更美味,也不无道理。何况现在城市里,鸡不能现宰现焗,更要选择好的鸡,以此来保证风味。
(走地鸡)
经过盐堆温热绵密的包裹,盐焗鸡的香味甚至渗进了骨头里。据说,初期的盐焗鸡,连骨头也可以嚼食。彼时东江一带的说书先生,因此便把盐焗鸡掺入了对历史故事的评论中:
曹操在军队行进蜀国时,传下口令“鸡肋”。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只有杨修似乎读懂了,认为很快就要退兵。因为“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曹操估计是看出了现在进军也不能获胜,退后又不甘心,正如鸡肋一般。相持无益,不如早归。于是,杨修让军士准备撤退。曹操见军容涣散,便以杨修“妖言惑众”对他下了斩书。
这本是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没有什么可以再发挥的余地。东江说书人却巧妙地穿插:“当年若是有盐焗鸡,它的骨头也可嚼可吃,干香无比,‘鸡肋’与其说是食之无味,不如说是极富价值、鼓励人前进呢,杨修或许也可避免悲剧的命运了。”这样机灵的解说,真是妙趣横生。
与盐焗鸡相似的,还有一道传统的客家咸鸡。盐焗鸡选用肉质紧致的童子鸡,用粗盐将鸡埋起来,从生焗到熟。客家咸鸡却是先把鸡放入各种腌料里浸煮入味,再将粗盐涂抹于鸡身表面与肚膛内,包起来腌制、风干,上桌前再蒸热。主味都是咸味,而客家咸鸡比盐焗鸡更浓郁一些。客家咸鸡选用的阉鸡,也有更加肥厚的脂肪,鸡皮下附有一层黄黄的鸡油,食之满口油香。
(客家咸鸡,味香浓郁,皮爽肉滑,以沙姜油盐佐食,风味极佳。色泽微黄,皮脆肉嫩,骨肉鲜香,风味诱人,是美味佳肴。)
——摘自 赵利平著《大粤菜》(广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