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灯光昏暗的医院,双人坠楼。“哒哒”的脚步声、电梯上升的“叮咚”响混杂着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惊恐的女孩,慌张的母亲,模糊的动作,可疑的声响。这是《恶意》的开头,无疑还是紧张、有悬念的。
小女孩为何在深夜的医院逃走?追逐女孩的护士是谁?坠楼案的发生是否与这些前置场景有直接的因果联系?我们跟着记者叶攀(张小斐饰)一起寻找真相:发生了什么?
谁在制造“恶女”?
叶攀的两篇报道,组成了一场精心设计的社会实验。每次报道都向社会舆论抛出了新的刺激点。而影片镜头就在刺激点下,直接地记录着舆论场域的反应。
第一次报道,被推上审判席的,是护士李悦。人们深扒她的私生活,“人肉”她,将她的私生活局部放大、审判,使她成为被“妖魔化”的个体。舆论不断往具体的恶人身上贴标签,使得“恶女”形象越来越具体,在流量池中更具吸引力。
这次,是舆论在“制造”恶女。
第二次报道,被推上审判位的,是母亲尤茜。重病的孩子与腹中的婴儿、坚强温柔的妈妈与酒吧享乐的“冷血母亲”、在ICU病房中犹豫不决的手。同样是对她私生活放大、截取,这次的审判官们站在了伦理价值的制高点上,对尤茜进行道德审判、母职审判。
这次,是流量在“审判”恶女。
制造恶女、审判恶女,两篇新闻报道、两次社会实验,印证了影片中的那一句:“现在谁会在乎真相,他们要的是爽!”
话音刚落,寒意四起。在流量时代、在娱乐业高度发达的故事背景下,热点追随者高喊“流量即正义”。流量的加码机制,正是舆论环境造恶人、判恶人的重要诱因。人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审判对象,一个讨论度够多、关注度够高的话题,至于这个对象是谁、话题是什么,并不重要。
因为人们对“审判”的渴望,远超对真相的追寻。
而恶意,就在这个过程中传播。在手机中、键盘上、指尖下,在希望分一杯流量的羹的吞噬者口中。恶意真正的传播路径不是对事情或人的讨论与审判,而在为提高事件带来的热度与流量,将事件娱乐化、将个人妖魔化的流量操盘行为。
我们跟随警方,追随叶攀,一步步探查事件真相。但调查愈深入,真相反而愈发扑朔迷离。我们不自觉地开始推理、猜测,想要在碎片化的线索信息中拼凑出真相。然后在困惑中惊觉:我们是否在无意识中成为了作恶的一环?
人不能成为动物,也不应被异化为工具。但在流量的洪流中,人成为了扑食流量的狼与狗,成为了讨论度加码的工具与垫脚石。
“恶女”也有善意?
记者叶攀被流量一步步裹挟、拉扯,在她即将被反噬的关口,她故意暗示晨晨将焦点引到自己身上,实现在影片一开头就介绍的危机公关手段:以热点压热点。第三篇报道的发出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这次报道的主角叶攀并非被裹挟卷入审判圈,而是在恶意的困局中,守住了善意的一方阵地。
从第一篇报道的犹豫,到第二篇报道的愤怒,再到尤茜坠楼时的呼吸停摆,流量与善意的对峙从未停止。第三篇报道,是叶攀的自我祭献、自我救赎,是一位记者未泯的善良与初心。这正是流量修罗场中最真实个体的模样:没有完美的圣人,只有希望守住底线、不忘初心的普通人。
从影片回到现实,仍有个体或集体在流量场上主动降温、回归平凡,以行动守护善意。肥娟小吃店走红后,直播间礼物刷屏、门店顾客络绎不绝,却主动躲避流量高峰、降低直播频率。在角落简单展示合作商品,正是他们在流量的漩涡坚守本心的航标。“卤鹅哥”林江带着卤鹅追投美国网红“甲亢哥”,不为自己,只为“我想带你看看我的家乡”的澄澈念头。真心换真心的赤诚,让他与直播团队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也是他在流量洪流下逆流而上的绳索。
这也是《恶意》轻且柔、重又沉的诉说:在流量的修罗场中,个体仍然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加入恶意的狂热洪流,也可以转身,点亮深渊中善意的微光。肥娟小吃店的烟火气、林江塑料袋中的卤鹅、叶攀辞职后的自谑,都在证明:当流量退潮,守护善意的选择会成为最温暖的底色。
撰文:邓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