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阳光照耀青春里》(下简称《青春里》)的片名,我曾以为这是一个青春小甜片。但“青春里”却是一个精神康复院的名字,电影围绕着“青春里”中的精神病患者展开的。
年轻有才的程序员何立为(肖央饰)独自开发了一款游戏。原本前途光明的他却因偏执的言行扰乱了公司的融资计划,被公司送进了“青春里”精神康复院。在康复院里,何立为结识了一群行为奇特但鲜活的“病友”,如能召唤外星人的何立刚(王迅饰)、用口水开门的李大宇(蒋奇明饰)以及渴望逃离的浪漫少女林春春(春夏饰)。何立为始终坚信自己正常,多次策划逃离,甚至短暂逃出医院,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林春春脑中的幻觉,最终发现自己的确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精神分裂与妄想症。何立为为夺回游戏版权,需通过法律证明自己恢复“正常行为能力”,这一抗争持续了14年。何立为最终打赢官司,夺回版权并离开病院,但病友们大多仍困守其中。影片以他回望“青春里”的镜头收尾,传递出对精神障碍群体的关怀,并质问社会对“正常”的定义。
“不完美”主人公:在疯癫与清醒的裂缝中逆袭
从《搏击俱乐部》《黑天鹅》《太阳照常升起》到《你好!疯子》《神探》,聚焦精神病患者的电影不少。这些影片通过特定的病理表现,成为海内外电影创作者共同关注的对象。而在《阳光照耀青春里》中,导演曾海若通过七年的剧本打磨与医院实地调研,以跳跃的节奏与繁复的隐喻,模拟被困在情绪孤岛中的心灵图景,拒绝类型化的爽感叙事,呈现出新的走进精神病患者世界的方式。
《青春里》的电影中充满了意象化的表达,男主角何立为与女主角林春春经历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精神幻境。
何立为的幻境源于他对母亲的执念,这一份执念导致他一直无法融入原生家庭,也无法放弃自己的游戏,这执念使他即使逃出“青春里”也无法获得自由。他的幻境呈现方式的呈现方式是实体化、现实化的,类似于《搏击俱乐部》中的布拉德·皮特,如何消解执念达成和解,是何立为康复的关键,也是他获得真正自由的关键。
与何立为的幻境截然相反,林春春的幻境是抽象的,最初呈现了混乱邪恶的黑影和激烈刺激的声效,甚至让前排的观众捂上了眼。当何立为的幻境与林春春的幻境开始相融,这层幻境就变得极有诗意,真正体现了“青春里”的含义。
林春春本身也是一种意象。导演曾海若曾在豆瓣提到,自己在调研里遇见一位多次自杀的年轻女孩。当他问她为何想死时,女孩认真地纠正说:“我并不是想死,只是不想活。”这一种情绪让人联想到《千禧曼波》的舒淇、《苏州河》上的周迅、《旺角卡门》的张曼玉,这种情绪具有相似的味道。
“不完美”的社会现实:在困境中照见人性微光
除了对何立为与林春春的塑造外,《青春里》还塑造出一组精神病患者的群像。这是一个特别困难的工作。每位演员都要跳出自己表演的舒适区,演绎各自的执念。
影片对现实社会的表现也很丰富,看到了职场的不公,看到了勇敢维护自身利益的弱势群体,也看到了城市快速建设带来的社会问题等。导演曾海若是有雄心的,在个体叙事上,尽可能观照社会现实。
然而,过多的元素可能使电影变得过于复杂。近些年卖座的社会现实电影,大多着重关注于某一社会现状,如《我不是药神》关注白血病患者买药难,《少年的你》关注校园霸凌,《毒舌律师》关注法律正义,《年会不能停!》关注职场不公。
《青春里》多维度的社会问题表达,使故事表现略显单薄。在某些时候,人物在进行抉择缺乏犹豫,往往在一句话、一个表情间就可以拍板。这样的呈现,虽然将整体的戏剧节奏拉上去了,但是在因果关系中并不能说服观众。特别是何立为与林春春的感情戏,在观影体验中显得有点突兀,似乎变成了为了组CP而硬加上的动作。
“不完美”的自己:用伤痕作勋章,与生活相拥
当何立为接纳幻想伙伴骆驼的存在,当林春春说出:“拉个手就会毁掉医院吗?那拥抱呢?”影片完成了从病理叙事到生命哲学的升华。
杨轶饰演的朱朱,是失去女儿后经历了巨大心理创伤、将自己封闭在“青春里”的中年男人。他在首映礼上解读朱朱的角色内核是:“不完美不是缺陷,而是对抗标准化的武器”那些手臂伤疤上生长的绿叶、秋千荡向天空的超现实画面,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真正的治愈,始于拥抱那个会崩溃也会傻笑的真实自我。
影片通过荒诞的外壳,揭示了现实的深层问题,挑战观众对“正常”与“疯癫”的刻板印象。拉个手就会毁掉医院吗?那拥抱呢?当拥抱成为对抗冷漠的武器,当“发疯”被重新定义为自我接纳的勇气,《阳光照耀青春里》不仅仅是个体叙事,更是观照到现实中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有的、不健康甚至负面的情绪。
当影院的灯亮起,我觉得自己可能变得更善良,也更勇敢了一些。在“人均想发疯”成为网络热梗的时代,或许我们都需要学着拥抱那个“不完美却真实”的自己。
撰文:何立言(暨南大学艺术学院/珠江电影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