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同游》的故事开始于一片苍翠的荔枝林场景，这是独属于南方的地域景观。粤语的方言对话，再度缩小它的叙事场域的半径。

　　近些年，方言电影越来越多，粤语电影却颇为稀少。改革开放以来，广东是中国时代巨变中最具代表性的缩影，一直被视为一个文艺创作的“富矿”。相较于文学、摄影等门类曾相应兴起过的“南方经验”表达，电影艺术在讲述纯粹广东故事的层面，还处于后发态势。从这个角度而言，《人海同游》值得认真审视。

婉婷和母亲生活的广州

　　在叙事结构上，电影前四十分钟烟火气息浓郁，也是我比较喜欢的篇章。母女孤苦相依地生活在一个浩瀚无边的城市之中，把冷清的生活，熬出了一份在中国当下电影中比较稀缺的孤独诗意，广州密集的街道，灯火摇晃的城中村，是她们生活的地方。

　　当麦婉婷踏入香港开始寻父，这种诗意开始摆脱了现实的约束，变得更加浓郁。她重逢因一张打口CD而结识的男性友人，电影的这份浪漫开始进一步铺展。无论是画外独白、优美的音乐，还是辅以大量唯美且用敏锐的审美眼光从日常生活中捕捉而来的艺术空镜，都将电影的叙事氛围带入了与第一篇章迥异的境地，这是一个“分岔的花园小径”，对故事的连贯性制造了障碍，但却又阴差阳错地令人体验到另外一种纯属情绪的表达。尤其是台风之夜，两个人在昏黄灯光之下交流的场面，情感克制而流动。窗外雨急风大，两人在室内听着音乐，导演营造出一种遗世独立的静美风景，从而也让观众对片名的诗性含义有了更明晰的体悟：所谓“人海同游”，是一起经历过的某一段时光。不过《人海同游》到这里并不满足，又增添了一个近些年来文艺电影中颇为常见的“超现实”表达：麦婉婷与读人类学博士的朋友进入了热带雨林，寻找传说中可以吃掉噩梦的食梦貘。这个超现实的段落的画面分辨率要差于现实部分，给电影带来一种更迷离的效果。

　　前往香港寻父、重遇男性朋友等重要情节，《人海同游》都没有给出一个明晰的铺垫或解释。诸多突如其来的故事线索，就像麦婉婷突然在未来老公怀中哭泣并感怀母亲及自己的情感史一样，将情绪猝不及防地投向观众，由此可见《人海同游》对情绪渲染的倚重。麦婉婷、母亲乃至于人类学博士，皆是现代人的真实写照。人与人之间，永远介乎于一种疏离与些许温情交织的状态，含糊不明，情绪飘忽不定。每个人不仅生活在当下，也生活在对过去的记忆以及对未来的奇诡幻想中，在生活的烟火气息与心灵的丰沛意象之间，每个人都马不停蹄，在漫长的寻觅之旅中奔波不息。

　　撰文：穆肃 广东省电影家协会理事、东莞市电影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