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钢的琴》到《漫长的季节》《雪迷宫》,再到刚刚上映的《老枪》,故事背景都放在了20世纪80到90年代的东北。
祖峰饰老顾
一座工厂撑起一个城市。祖峰饰演的顾学兵、邵兵饰演的老田,以及刚子、大雷,在工厂保卫科工作。而耿晓军、马二勇等少年们,是在工厂里长大的青年,他们的父母在工厂里上班。当工厂的运营举步维艰,几千个人、几千个家庭面临着生活困难。城市和工厂的阵痛来临,老顾、老田等各色人物作出自己的选择,有人挣扎,有人坚守,有人背叛,有人莽撞。《老枪》借历史舞台上不一样的反应,讲出人性的复杂和幽微。
工厂保卫科
奉铁厂的保卫科干事,每天都面对着潜入工厂偷窃钢铁的人。退役射击运动员顾学兵是保卫科中最干净的一个,厂里的人喊他“老顾”,他们评价他“倔”。老顾坚守职责,与所有试图盗窃工厂财产的人作对,不管这个小偷是工厂的内贼还是与工厂领导勾连的外贼。其他保干要收小偷的黑钱,得把老顾锁在屋子里,免得他碍事。老顾的纯粹不合时宜,在电视上不断播报的射击运动员失误或失败的声音里,他茫然地或坐或站。他自己造了一把枪,握着枪时,他没有了平日的憋屈,找回赛场上争金夺银的沉着冷静。
作为老顾保卫科的同事,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是恨的,因为老顾太正直,映衬出别人的软弱龌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亲人是他们的羁绊与镣铐。刚子想把昧着良心得来的钱留给孩子,大雷想吃一顿锅包肉,看看节目哈哈一笑,把日子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他们中的大哥老田有残疾的老婆要照顾,在领工资的希望破灭后,他选择铤而走险。他们是更像我们的普通人,巨大的阵痛下,原有的生活轨迹被打乱,往日的道德规则不再管用,只有尚存的良知拷打着心。
邵兵饰老田
与老顾暧昧拉扯的单亲妈妈小金则是一个顺应时代的女人。她干练果断,工厂停工便去做小生意,做小生意的钱不够就与老板商量着先付一半钱,去歌厅卖酒也是大大方方的。这样的塑造让我觉得奇妙,在经济来源失去保证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一样经历着恐慌和无助,小金甚至更缺少资源,但她总是坚韧乐观,没有一处露出颓废失意的神情。在这个灰蒙蒙的电影里,小金像是一朵开在暗处的花,不曾放弃给生活涂抹亮色的机会。秦海璐在《钢的琴》上映14年后,又贡献了一个经典的东北女人角色。
秦海璐饰小金
年轻人则在这一段阵痛的时代里横冲直撞,为了自己认定的正义一次次冒险。少年马二勇的父亲因工去世,因为工厂发不出赔偿,他便纠集兄弟一次次到工厂偷东西,直到凑够补偿。小金的儿子耿晓军也是其中一员,老顾多次阻拦,也无法阻止他的义气之举。最后一次即将凑够三千元的集体行动里,小马在电闸边意外死亡。年轻人们目睹了工厂主任的阴谋,耿晓军拒绝“被认罪”,他选择不顾一切为兄弟复仇——耿晓军偷走了老顾的枪。
周政杰饰耿晓军
厂长也做着选择。在丧事喜办和秉公办事之间,他选了前者,牺牲一个年轻人的生命,可以换来一个工厂的口粮,于是有了电影里热热闹闹的四十周年厂庆,有了可笑地夸赞名不副实的奉铁厂的节目。主任的夸赞听起来一语双关:“厂长,你也是这节目的编剧。”也许老顾的右耳失聪,也象征着听不到实话、看不到真相的大众。
影片克制又细致地描绘了东北衰落时期的众生相。电影尾声,紧张的枪战终于爆发,我不觉得刺激,只觉得难受,所有被逼到角落的人只能殊死搏斗。哪怕作为一个好人是不被理解的,可老顾依然会在生死垂危之际选择救人,选择保护工厂的财产。他举枪、瞄准、射击,打出一颗子弹。哪怕他也不知道一颗子弹,能不能打穿朋友们的迷失,打穿阵痛里每一个人的茫然。但发出声响,总是好的。
字幕后的彩蛋给了人一点安慰:保卫科的干事和子弟们笑着走到镜头里,沿着铁轨勾肩搭背地向前走去,随后淡出画面。似乎他们都还在,还能一起说笑。《老枪》在延续近年影视作品对东北伤痕文学的讨论之外,更关注个体的选择。时代车轮滚滚向前,《老枪》里的人们,在时代的浪潮里被卷着向前,有人被海浪卷走,有人则怀揣正义,在苦苦坚持后终于靠岸。
撰文:驯鹿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