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变奏 味觉记忆
物资不足时,将一种食材以多种做法呈现,便能丰富口感,使人不至于产生“总吃同一道菜”的倦怠感。从前潮汕地区不产黄豆,随着北方移民的南迁,黄豆和豆酱制法才传入潮汕、客家一带。正如其他花样纷呈的小菜一样,潮汕人也精心钻研出了豆腐的多种做法,为平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惊喜。
(在潮汕地区的农贸市场里,有多个品种的豆制品售卖。)
潮汕人对豆腐的称呼较为特殊,当地人看来,连汤带水的才叫“豆腐”,如甜品“豆腐花”;一般的豆腐则叫作“豆干”。潮州话里干和官同音,为讨个好意头,潮汕的祭祀活动、新婚宴席上总少不了豆腐。孩子第一天上学时,家里也会做一顿豆腐炒葱,希望孩子吃了之后读书聪明、长大能当官。
(大葱炒豆腐,寄托着聪明、当官的民间愿望。)
以卤鹅为主角的卤水拼盘里,往往有几块卤水豆干作为点缀,吸收卤汁,中和平衡,避免鹅吸收过多卤水料后偏咸。作为配角的卤水豆干,若遇到赏识者,也能在餐桌上大放光芒。卤水豆腐里加了黄豆粉,更加具有肌理感,外皮柔韧紧致,内里洁白细嫩。染了色的豆腐通体金灿灿的,已将卤汁与肉味吸纳入其中,一口咬下便有咸香的汁液溢出,搭配着浓郁的豆香味,口感更加丰富。
(一盘潮汕卤水中,要说最能得卤水精华的,鹅肉怎么也比不过豆腐。手掌大的潮州豆腐,经过慢火慢卤出来的豆腐,豆香十足,卤汁入味。)
除了咸口的卤水豆腐,潮汕人的餐桌上还有甜口的五仁豆腐。五仁豆腐使用的五种果仁乃花生、榄仁、腰果、黑芝麻、白芝麻。中国传统推崇“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品格,文人雅士便将此与食物对应起来,赋予“五仁”以美好的寓意。
五仁豆腐要先裹上糯米浆油炸,再将果仁磨成粉铺撒在上面。雪白软糯的豆腐头顶上覆盖了一层淡黄色的坚果粉末,并用它内心的温度烘托出坚果的香气。趁热吃,就能体验到外部柔韧带脆,内里滑嫩的最佳味觉。
五仁豆腐的甜味,也让人想起夏日里潮汕街头那一声声吆喝“豆腐花”的叫卖声。潮汕民间流传的歌谣“夏日豆腐遍街头,串巷叫卖四方走。清暑解渴适时令,呼卖声调如潮乐”,正是这一情形的真实写照。滑嫩清甜的豆花,配上一勺淡黄色的糖浆,便是清香润滑的解渴利器。
(外酥里嫩的豆腐包裹着一层微甜的杏仁粉,但内里仍是纯粹豆香味,恰到好处,甜而不腻,一口捕获你的芳心。)
最著名的潮式豆腐,要数普宁炸豆腐。揭阳普宁周边被山地环绕,水质清澈甘甜,偏碱性,能制作出口感清爽的豆腐。经过浸豆、磨浆、煮浆、点卤、冷却等繁复的工序,再用模板压平去水定型,煮熟就成了白白胖胖的豆腐雏形。
且抑制蠢蠢欲动的“吃心”,经过进一步炮制,才能为其注入灵魂。放入大鼎深油中炸一轮,豆腐便在滋滋作响中逐渐涨大。普宁豆腐薯粉含量高,表皮才能在炸时鼓胀起来,形成了皮与豆腐肉之间的空隙。起锅前掺入黄栀,为豆腐赋予了馥郁的香气和金黄的色泽。
炸好的普宁豆腐,呈三角形的小块状,静静放入黄色竹筐装着,不动声色,也没有热气蒸腾。用筷子轻触,可知酥脆的表皮与内肉分离,中心略空。咬下时,方知经过油炸的脆韧表皮阻挡了热量散发,裹住了内部滑如凝脂、仍然处于纯白原色的豆腐。外部香酥微热,内里幼滑细嫩,稍有些烫口,如同“金包银”,强烈的对比带来了丰富的口感层次。吃之前,往往还要将豆腐浸泡在特制的韭菜盐水中,既可以增加咸味、提出一股清香,还有降火的功效。
(正宗的普宁炸豆腐,是用韭菜盐水作蘸料,想要口味变化一下,可以加入少许蒜蓉或红椒丁,外酥内嫩,风味相当独特。)
普宁盛产豆制品,除了豆干,豆酱也是普宁的骄傲。普宁善制豆酱的名号,在明末清初就已经打响了。发展到今天,豆酱已然成为潮汕人下厨时不可或缺的伴侣,是柴米油盐以外的又一日常习惯。
制作普宁豆酱,要经过十来道工序,耐心静待阳光和时间的锤炼。在发酵中,菌种使豆瓣变为白色、绿色,再在日光的晾晒下转为浅浅的金褐色,鲜美之味一日比一日浓郁。
制成后的豆酱颗粒硕大饱满,呈现出橙色的活泼色调。其醇厚的咸鲜味,更是能使各种菜肴的美味倍增。炒通菜、番薯叶、麻叶以及煲春菜时,加入豆酱与炸蒜蓉,在去除涩味的同时,能增加咸香风味,让蔬菜在清香之外更具鲜味。在煮制各种鱼类、肉类时,也可以放入豆酱,使肉质更加清甜鲜美。这正是运用了“要想甜搁点盐”的规律,豆酱中的咸能激发出食材的甜,而黄豆本身的鲜味也丰富了味型层次感。
(豆酱是普宁传统的发酵豆制食品,负有盛名。普宁豆酱制作技艺主要流传于广东省普宁市全境及潮汕地区,后传至中国台湾省 中国香港、日本和东南亚等地区和国家。)
一颗黄豆,经历多重奇妙旅程,在潮人的勤劳智慧下变身为豆酱、豆浆、豆腐等数种豆制品。小小粒豆,承载了潮人的想象和创造力,为人们带来了独特的营养,也缔造了不可复制的美味神话。
(普宁豆酱,是白豆腐的灵魂。)
——摘自 赵利平著《大粤菜》(广州出版社)